周海的指节叩了叩舷窗,玻璃上凝着的盐雾被蹭出个圆印,窗外墨色的浪涌正卷着碎银似的月光,狠狠砸在“破浪号”的船舷上。货轮底层引擎的轰鸣像头困在铁壳里的巨兽,每一次震动都顺着甲板传上来,震得他后颈那道三指宽的旧伤隐隐发烫——那是三年前在亚丁湾,被索马里海盗的AK步枪托砸出来的疤,当时血混着海水流进衣领,他还以为自己要沉在那片连阳光都照不透的海里。
腰间的黄铜锚形吊坠硌了硌,他抬手摸了摸,吊坠边缘被磨得发亮,背面刻着的“守”字陷在包浆里,是老船长老李退休前亲手凿的。那会儿老李的左腿还没瘸,拍着他的肩膀说:“周海,跑船的人,得有个锚。船锚定在海里,人锚定在心里。”
“海哥,喝口热茶暖暖?”实习生小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毕业学生特有的青涩。搪瓷缸子底沉着几片碎茶,缸沿还沾着圈没洗干净的茶渍,热气裹着廉价茶叶的涩味飘过来。周海回头时,正看见小林盯着他后颈的疤,眼神里又是好奇又是怯生生的。
这小子是三个月前登的船,背着个塞满考研资料的双肩包,说想趁跑船攒够学费再考海事大学。第一次遇见风浪时,他吐得抱着栏杆直哭,还是周海把他拽进船舱,塞了片晕船药。这会儿他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眼里满是对远洋的憧憬,却没注意到周海盯着雷达屏幕的眼神骤然凝住。
屏幕上,三个微弱的绿点正以十五节的速度逼近,航向笔直得像把刀,稳稳锁定“破浪号”。这片海域是马六甲海峡的支流,按说有海军巡逻艇巡航,可今儿个无线电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连个预警信号都没有。
“通知船长,左舷十五度,三艘疑似海盗快艇,距离八海里。”周海的声音没起伏,手指已经按在了高频对讲机上。他起身时,后腰的战术刀鞘蹭过牛仔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刀是老李送的,刀刃上还留着当年割断海盗登船绳的豁口,刀柄被他盘得包了浆,比吊坠还趁手。
小林端着茶缸的手“哐当”晃了一下,热水溅在甲板上,瞬间蒸出片白气。“海、海哥,真……真的是海盗?”他的声音发颤,脸唰地白了,眼神不由自主飘向舷窗外——浪头更大了,黑沉沉的海水像要把整个货轮吞进去。
“怕了?”周海扯了扯嘴角,露出点冷硬的笑。他走到船舱门口,摸出烟盒抖出根红塔山,却没点。三年前那次遇袭,他就是因为蹲在甲板上点烟分神,让海盗的登船梯先勾住了栏杆。老李为了把他拽回来,左腿挨了一枪,子弹卡在骨头里,到现在阴雨天还得靠酒止疼。
“破浪号”的警报突然炸响,刺耳的铃声穿透三层甲板,震得人耳膜发疼。船长老赵的吼声从广播里滚出来,带着点破音:“全体船员戒备!关闭所有甲板通道!周海,你带小林、王叔守右舷登船口!拿上家伙!”
“收到。”周海咬着烟,转身从床底拖出个帆布包。包是军用的,边角磨得发白,里面没有金银细软,只有三样东西:战术刀、消防斧,还有一张塑封的照片——照片上他和老李蹲在港口的码头上,手里举着瓶二锅头,背景里的“破浪号”还漆着亮蓝色的新漆,老李的左腿还没瘸,笑得露出两颗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