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站在我身后半步,替我开口,声音平稳:"娘娘刚经历大难,身子虚,精神也短。无事不要搅扰,各自当好自己的差事。"
众人应诺。
碧荷端上参汤,垂着眼:"娘娘,喝口参汤定定神吧。"
我学着福海教的样子,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去接。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碧荷的手稳稳端着碗,手指白皙纤细。我的手指关节粗大,还有洗衣服留下的冻疮疤痕。
她的视线,飞快地扫过我的手,又若无其事地垂下。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晚上,太子萧彻来了。
他穿着素服,身形高大挺拔,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
他径直走到我跟前,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松柏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气。
"雨柔……"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僵硬地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一动不敢动。福海教过,姜雨柔性子清冷,对太子也是淡淡的。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肩膀,又停在半空。
"孩子……没了。"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我对不住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福海没教过怎么应对这个。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坐姿,连呼吸都放轻了。
身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走了。
"你好好歇着。"他终于又开口,声音疲惫不堪,"我……改日再来看你。"
脚步声远去。
我瘫软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太险了。
碧荷无声无息地进来,开始替我卸妆梳头。铜镜里映出她的脸,平静无波。
"娘娘今日……似乎格外紧张。"她拿起玉梳,轻轻梳理我(姜雨柔)乌黑的长发。
我喉咙发干:"身子……乏。"
"太子殿下伤心得很。"碧荷语气平淡,"娘娘……也要节哀。"
她在试探我。
我闭上眼,不再说话。多说多错。
顶着姜雨柔的脸,日子像踩在薄冰上。
我学着用她的姿态走路,步子要缓,裙裾不能晃动太大。
我学着用她的语气说话,声音要平,不能带浣衣局里的粗声大气。
我拼命练字,手腕练得酸疼,那张写着姜雨柔字迹的纸片都快被我摸烂了。
最难熬的是吃饭。姜雨柔口味清淡,喜食鱼虾,尤其爱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可我闻到那股腥味就想吐。我以前在浣衣局,能吃饱就不错了,最爱的是大馒头蘸酱。
每次看着碧荷布菜,我都得强忍着不适,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福海像个影子,时常在暗处盯着我,纠正我每一个不像姜雨柔的小动作。
"肩膀放松!雨柔小姐从不塌肩!"
"眼神!看人的时候要稳,不能躲闪!"
"笑?谁让你笑了?雨柔小姐只有对着太子殿下,才会偶尔弯弯嘴角!"
我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华阳宫像个华丽的牢笼。我整日待在里面,不敢出去。怕见到人,怕说错话。
只有一个人例外——柳扶烟。
她是太子侧妃,姜雨柔死后,东宫位份最高的女人。
柳扶烟来"探病"了。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宫装,颜色鲜亮得刺眼,在这片素白守丧的东宫里,格外扎眼。头上簪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摇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