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雁亭置若罔闻,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双腿交叠,双手搭在膝上,姿态很是端严瑰丽。秦望舒自顾自演了一场独角戏,听众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她自己。

给姜雁亭开车的司机姓林,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给姜雁亭开车多年,对姜雁亭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姜雁亭面前如此撒泼,不禁多打量了秦望舒几眼。

在第三次,秦望舒的目光与前排的林师傅相遇时,她终于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沉默。低低的叫了一声,“姜先生,姜叔~,姜叔~,我错了。姜叔,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大声说话,你别生气。”

姜雁亭掀起眼皮,见秦望舒双手搭在扶手上,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道歉,“你人那么好,还带我去医院,我刚刚实在太不应该了。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实在不想去找我舅舅帮忙,我去找他,他就会生气,他一气肯定会让我搬走。我不想搬走啊!搬走了我就看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

编着,编着,秦望舒感觉自己都要信了自己这些鬼话,硬生生的挤出一丝泪光。

一抬头,却对上了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似笑非笑,秦望舒的嗓子像是被口香糖黏住了,刚刚还是巧舌如簧,现在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怎么不说了。”姜雁亭问,秦望舒抿了抿唇,干巴巴的叫了声,“姜叔。”

“怎么,你请人帮忙不需要付报酬吗?”姜雁亭挑眉问。

秦望舒眼睛一亮,忙点头:“当然要给。姜先生,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真是人美心善。那20?”

“蒋老板给你们一百多万,你给给我20万,就想让我解决其他五个人的事情。”

秦望舒心知理亏,“那再加10万,15·····,20,不能再多了,再多了,我就要去吃土了。”

“姜叔,你行行好吧。我先付您20,还有剩下的20万,我能分期付款吗?”秦望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恳求。

姜雁亭挑眉,“分期,怎么个分法。”

“从四月份开始,每个月还您五万,分四个月还完,直到7月份还清。”她怕姜雁亭不同,便解释道:“我现在一个工资才不到六万,就算成了董事长助理,那工资也不高,也就7万出点头。每个月公司的车位费就要6千多,再加油费,我还养了只狗,这些零零总总就要小一万了。”

“每个月再还您五万,我就还剩一万多一点。”现在不仅是连钟点工都请不起,怕是连活着都成问题了。

姜雁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秦望舒不知道对方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咧着嘴呵呵地笑,试探问叫了声:“姜叔,那咱俩加个联系方式,我转账给你。”

姜雁亭轻笑一声,掏出手机。秦望舒一看是微信,赶紧扫码添加,“好了,那您通过一下哈。”

姜雁亭点了点头,手机屏幕上弹出好友申请,点击,确认通过。

秦望舒抱着手机,点开自己的朋友圈,自我欣赏了半天,才回到聊天界面。姜雁亭的头像,是一只在汪洋大海里遨游的独角鲸,她有些不理解,海里漂亮的鱼那么多,怎么就选了这个当头像。

秦望舒把到是还没捂热的钱转了过去,又给姜雁亭发了一个笑脸,和几朵玫瑰。“姜叔,钱转你了,您可别忘记收了。”

秦望舒见他点头,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又觉得俩人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些,便没话找话:“姜先生,你喜欢独角鲸,这个爱好挺小众啊!”

姜雁亭,“不喜欢,随意找的一张,就用了。”

“奥。”秦望舒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不过这张照片拍的的确不错,能被您用做头像,是它的荣幸。”

“这是我拍的。”姜雁亭淡淡道。

这马屁拍的,秦望舒一点都不尴尬,继续接话茬:“姜先生,没想到,您拍照技术也那么好。您在哪拍的,就拍了独角鲸吗?没有座头鲸,抹香鲸,虎鲸吗?”

姜雁亭与其他高位者一样,具备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寡言少语。但面对秦望舒的连珠炮似的提问,竟也耐心回应:“在挪威,北挪威很美,夏天可以看午夜的太阳,冬季有绚烂的极光。那里还有很多冰河遗迹,宏伟的冰川和海洋分布其间,极致的白和深邃的蓝交织,美的很纯净。”

“那边最常见的鲸鱼是抹香鲸,运气好偶尔能看小须鲸,座头鲸。一到夏季,观鲸的人就很多。当时我是和大学同学一起去的,几个人单独包了一条船,船一直开到戴维斯海峡,在那里漂了俩天,才看到了独角鲸群,这张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

秦望舒听的啧啧俩声,便直接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公司内部软件,点了几个人资模块,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在找什么?”

“我在查我有多少天带薪年假。”秦望舒头也不抬的回答,一顿操作后,终于找到了,一看才十天,她愤愤不平的喊:“怎么才十天假期,这也太坑了吧。”

秦望舒好奇的问:“姜先生,你有多少天的年假。”

姜雁亭思索了一会,“应该不到三十天吧。”

“那你每年都用完吗?”

“一般都会休完。怎么了?”姜雁亭疑惑的看她,好似在问,为什么要问这种话题。

秦望舒摸了摸鼻子,“就是有些好奇。我叔叔一年365天,天天都很忙,打电话找他,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我那俩个舅舅,也是。所以,我以为你们都一样的。”

“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各不相同。在我看来,努力工作是旨在为自己赢得更舒适、更优质的生活体验。因此,努力工作是必要的,但若将工作过度渗透个人生活,挤压本应属于个人的生活空间,便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他顿了顿,“然而,对另一些人而言,工作是他们获得成就感和愉悦感的源泉。所以他们更喜欢将工作变成一个常态化,生活化。你尼?”

姜雁亭反问她,秦望舒愣了愣,随即笑道:“我现在给人打工,达不到您说的这俩个境界。”都快吃不起饭了,还生活品质,在工作中获得愉悦,这不扯犊子吗?

姜雁亭失笑:“这话听着有些脾气。”

“哪有。”秦望舒狡辩,“我只是觉得,我很喜欢姜先生的生活方式,我以后一定努力向您看齐。”

阿谀奉承的话,姜雁亭听的太多了早就免疫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置之不理。

和姜雁亭道别后,秦望舒带着狗在小区溜达了几圈,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她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袋已经过期了三天的面包和一个苹果。

她叹了口气,随手扔掉了面包,拿起苹果就啃了一口,小八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秦望舒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狗,见小八的哈达子都要流到了地上,最后只好忍痛分了一半给它。

晚上本来就吃的就不多,加之又折腾了几个小时,胃照旧空空如也了,不过半个苹果哪能填饱肚子。现在是又痛,又饿,关键钱包还是瘪的,秦望舒无端的有些惆怅,她索性躺回床上,拿着手机想找人倾诉一下,却发现通讯录里翻来覆去也没个合适的人选。

她更烦了,随手关掉手机,直接躺进浴缸里。

第二天,秦望舒是被小八的叫声吵醒的。她牵着狗在小区溜达完,就去了陈晏家,准备混一顿早餐。

陈晏睡眼惺忪的开门,见是秦望舒也不意外,只是懒洋洋地问:“又来蹭饭?”秦望舒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直接进了厨房翻找食材。陈晏无奈摇头,却也起身帮忙。

“陈晏,我一会要去超市,你去不。”

陈晏喝着豆浆,摇了摇头,“我还有剧本要看,你去吧。想吃什么买回来,我给你做。”

就等这句话,“好咧。”秦望舒顿时来了精神,吃完饭,扔下狗,就去大采购了。

秦望舒不喜欢进厨房,所以在家她从来不开火。只有每次馋的时候,会拎着食材到陈晏家,死皮赖脸地让对方做给自己吃。可陈晏工作性质特殊,饮食方面向来都是很清淡,偶尔也会为了秦望舒破例做些重口味菜。

秦望舒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陈晏家,陈晏吃惊,“怎么买了那么多。”

“你想什么呢!这些我还要带回去呢。我才不分给你。”

陈晏无奈一下,调侃道:“看把你扣的。”

“陈老板,我现在是财政赤字,赤贫人口,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吗?”陈晏将食材放进冰箱,头也不抬说了声,该。

秦望舒笑嘻嘻的凑到他旁边,问今天能不蒸点米饭,说每次吃饭不吃点米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尤其是配上你做的红烧肉。

陈晏拒绝,秦望舒哀嚎一声,问为啥?徐彤是北方人,和她在一起时间长,秦望舒也学了一些她的口癖,比如‘为啥?’‘扯犊子’‘滚蛋’‘你想咋地?’

陈晏笑骂,“好的不学,学坏的。”

陈晏回想起初次遇见秦望舒的场景,起因是两只狗发生了争执,作为狗主人的他们因涉及赔偿事宜,自然而然地相识了。那时的秦望舒显得矜贵而冷漠,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良好的教养。

如今,她却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啃着苹果,早已不见当初的半分影子。然而,话说回来,只要跨出这道大门,她依旧能瞬间恢复那副高冷的神态。

陈晏常常想,秦望舒身体是不是住了俩个灵魂,一个沉稳矜贵,温和内敛,彬彬有礼,进退有度;而另一个则是疯疯癫癫,肆意妄为,做事全靠死到临头和临时起意,不仅满口甜言蜜语,而且十分爱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