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一座巨大的水泥森林,钢筋与玻璃构筑的巢穴里,每个窗格背后,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我的工作,就是为那些戛然而止的故事,画上一个不算句号的句号。我叫林默,一名职业的“特殊现场清理师”。血腥、腐臭、绝望……这些是构成我日常工作的气味和情绪。我熟悉死亡每一种微妙的气息——从新鲜血液的甜腥,到组织腐败的酸涩,再到彻底沉寂后那令人窒息的虚无。我看过太多人性的终极黑暗,肢解的残忍、自毁的绝望、精心布置的伪装现场……多到让我对“活着”这件事,都有了一种近乎麻木的抽离感。我像一个人间污秽的过滤器,见证终结,却从不参与开始。直到我遇见了她,苏晴,我才惊觉,真正的黑暗,或许从不喧嚣,它只是静静地,坐在你的对面,对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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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久等了。”
一个清越温润的声音,像一滴冰水落入滚烫的咖啡,在我对面响起。我从手机屏幕上那些无关紧要的资讯里抬起头,眼前的女人让我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
照片我看过,是介绍人王阿姨用美颜相机拍的,通常这种照片的实际参考价值,约等于方便面包装上的“图片仅供参考”,卖家秀与买家秀之间隔着一条东非大裂谷。
但眼前的苏晴,本人比那张过度修饰的照片,更具一种……真实的冲击力。她穿着一条素雅的白色棉质连衣裙,剪裁简单,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妆容痕迹,或者说,是那种高明到让你误以为她天生丽质的裸妆,皮肤透着一层健康的莹润光泽。栗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几缕发丝被窗外透进的午后阳光染成琥珀色,仿佛有细碎的金粉在发梢跳跃。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具体描述的气息,像是雨后被碾碎的青草汁液,混合着老旧书页散发出的干燥墨香,一种极其干净,甚至带有几分禅意的味道。
这是一个会让你瞬间联想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类词汇的女人。与我所处的那个充满污秽与终结的世界,格格不入。
“没有,我也是刚到。”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得体的、练习过无数次的社交微笑,将手机屏幕按熄。黑色的屏幕映出我略显疲惫的眼角。
相亲,对我来说就像是完成一项由家人下达的、不得不做的指令。三十二岁的年纪,从事着这份难以启齿的特殊职业,社交圈窄得可怜,王阿姨几乎成了我妈在相亲战场上最后的火力支援。
“我叫苏晴,很高兴认识你。”她伸出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透出健康的粉色,上面只涂了一层薄薄的透明护甲油,像是对精致生活的一种低调宣言。
“林默。”我报上名字,与她轻轻一握。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初秋的微凉,触感细腻柔软,像上好的冷玉。这双手,更适合抚摩泛黄的古籍,或者摆弄娇嫩的植物。
接下来的对话,如同预设好的程序,和过去十几次相亲经历大同小异。工作、爱好、家庭情况,像是一场按部就班、彼此心照不宣的面试。我沿用一贯的说辞,坦言自己经营一家小型保洁公司,专门承接一些“比较特殊、需要细致处理”的案子。这个模糊的定义通常能有效劝退大部分女士。她很聪明,或者说很懂得分寸,没有流露出好奇或探究,只是轻轻颔首,眼神平静,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