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沈清欢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数上面细小的裂纹。一条，两条……数到第十七条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不是查房的护士。护士的脚步声没这么重，也没这么……肆无忌惮。
她侧过脸，看见林薇薇挽着顾衍之的手臂走进来。林薇薇穿着宽松的孕妇裙，腹部隆起一个刺眼的弧度，一手撑着后腰，一手紧紧抓着顾衍之的胳膊，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炫耀与娇弱的得意。而顾衍之，她的丈夫，三天前还在她流产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护着林薇薇的腰，眼神落在那个隆起的肚子上，是沈清欢从未见过的、带着期盼的温柔。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身体虚弱，是恶心。
“清欢姐，你好点了吗？”林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刻意的不谙世事，“衍之哥哥非要我来做产检，顺路看看你。医生说呀，我这一胎怀相好，多半是个儿子呢！”
沈清欢没说话，目光从林薇薇那张写满无辜的脸，移到顾衍之脸上。
顾衍之皱了皱眉，似乎对眼前死气沉沉的情景有些不耐烦，语气带着惯常的凉薄：“躺三天了，还没缓过来？流个产而已，别摆出一副活不起的样子。”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沈清欢平坦的小腹，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林薇薇怀的是儿子，你连个女儿都保不住。”
“流产而已。”沈清欢在心里慢慢重复这四个字。那个在她身体里停留了短短三个月的小生命，那个她曾无比期待能软软喊她一声“妈妈”的孩子，在他嘴里，轻飘飘得就像掉了一根头发。
心口那个被手术器械刮擦出的空洞，此刻呼啸着灌进穿堂风，冷得她骨头缝都在打颤。可奇怪的是，脸上反而一点表情都没有了。连最后一丝痛感都麻木了。
林薇薇轻轻拽了拽顾衍之的袖子，声音压低，却足够让病房里每个人都听清：“衍之哥哥，别这么说清欢姐，她刚没了孩子，心里肯定难受……再说，当初要不是她用了手段，顾太太的位置……”
“够了。”顾衍之打断她，但语气里没有多少斥责，反而像是默认。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扔在病床边的柜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签了它。条件不会亏待你，顾太太的位置，该让出来了。”
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
沈清欢的目光落在协议书上，足足看了十秒。然后，她缓缓坐起身，动作因为腹部的隐痛而有些慢，背脊却挺得笔直。她拿起笔，甚至没有翻看里面任何一条财产分割的条款，直接在末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是她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的最后声音。
签完，她抬起头，看向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没有哭闹，没有质问，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波澜都没有。
这个笑，让顾衍之莫名地心头一窒。他预想中的歇斯底里、苦苦哀求，一样都没有出现。这不对劲。
沈清欢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她的动作很慢，却异常稳定。她走到床头柜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径直朝病房外走去，自始至终，没再看那两人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