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语:伯劳与山的守望
老周的巡山杖在腐叶上敲出笃笃的响,像给晨雾未散的山林敲着拍子。杖头那圈磨得发亮的铜皮,是十年前林场改制时老场长送的,如今上面刻满了浅浅的痕——每道痕代表一次完整的巡山,横的是春,竖的是夏,斜的是秋,弯的是冬。
五月的风裹着橡树叶的清香,往衣领里钻。老周停下脚,侧耳听了听。林子里静,除了露珠从松针上滴落的声音,还有一丝极细的、带着颤音的鸣唱,从头顶的橡树枝桠间飘下来。他抬起头,眯着被岁月揉出细纹的眼,顺着声音望过去。
那是棵得两人合抱的老橡树,树干上爬满了青苔,在离地约莫三米的枝桠间,一个碗状的鸟巢嵌在那里,不仔细看几乎会和浓密的叶片混在一起。巢是用细枝和枯草编的,边缘还沾着几根灰白的兽毛——老周认得,是山兔的毛,伯劳筑巢总爱用这个,暖和。
他慢慢往后退了两步,避免挡住巢的光线。这是对鸟的尊重,也是他巡山几十年的规矩。刚退开,一片阴影从巢边掠过,带着翅膀划破空气的“呼”声。老周立刻站定,连呼吸都放轻了。
是只灰背伯劳。雄鸟,羽毛是深灰的,翅膀尖缀着一点黑,像谁用墨笔轻轻点了一下。它嘴里叼着只翠绿的蚂蚱,落在巢边的枝桠上,脑袋警惕地转了两圈,确认周围没危险,才跳进巢里。
巢里传来细碎的“啾啾”声,是雏鸟在叫。老周心里一暖——这是今年他在这片林子发现的第三窝伯劳了。前两窝都在松树上,可惜其中一窝被黄鼠狼掏了,剩下那窝刚出飞,就遇到了一场暴雨,不知道活下来几只。
灰背伯劳在巢里待了约莫半分钟,又飞了出来,这次嘴里空了。它在老周头顶的树枝上停了停,黑亮的眼睛盯着老周看了几秒,像是在打量这个不速之客。老周冲它笑了笑,轻声说:“放心,不扰你家娃。”
伯劳似乎听懂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朝着林子深处的方向。老周掏出别在腰上的旧笔记本,翻开。本子的封皮已经磨破,里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一些简单的画——有鸟巢的位置,有不同鸟类的脚印,还有每次巡山发现的病虫害。
他在今天的日期下面,写下:“橡树洼,老橡树,灰背伯劳巢,见亲鸟育雏,雏鸟声亮,估约3日龄。”写完,又想了想,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鸟巢,里面画了三个圈——他刚才隐约看到巢里有三只雏鸟,毛茸茸的,像三颗小绒球。
“周叔!”
远处传来年轻的喊声,打断了老周的思绪。他抬起头,看见小林背着个双肩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小林是上个月刚从林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分配到林场跟着老周学巡山。
“跑这么快干啥?”老周收起笔记本,接过小林递过来的水壶,拧开喝了一口,“山里的路滑,摔着了咋整?”
“我、我怕您等急了。”小林抹了把汗,眼睛好奇地往老周刚才看的方向望,“周叔,您刚才在看啥呢?看得那么入神。”
“看鸟。”老周指了指那棵老橡树,“上面有窝伯劳,刚孵出雏鸟没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