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杨林纪事：彩羽与墨线
1 春枝上的相遇
青杨林的春天是被晨露泡软的。
四月的风裹着新叶的清香，穿过层层叠叠的枝丫，落在一棵老杨树的第三根侧枝上。彩羽正站在枝桠的末端，细长的喙轻轻梳理着胸前的羽毛——那是一片极好看的栗红色，像被夕阳染过，边缘还镶着圈淡淡的金纹。作为一只成年的戴胜鸟，她早已习惯了这片林子的规矩：黎明时分找虫，正午躲在树荫里歇脚，傍晚再绕着林子飞两圈，检查自己的领地。
今天的虫似乎格外难找。彩羽扇动着带有黑白横纹的翅膀，低空掠过草丛，敏锐的眼睛扫过地面的每一寸土坷垃。往年这个时候，蝼蛄会在草根下钻洞，蚯蚓也会趁着湿润爬出来透气，可今年的春雨来得晚，土皮硬得像块晒干的饼，连只跳虫都少见。
“叽叽——”她轻叫了一声，带着点焦躁，翅膀又扇快了些。昨天刚孵出的三只雏鸟还在树洞里等着喂，要是再找不到虫，小家伙们该饿哭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细微的“沙沙”声传入耳中。不是风吹树叶的响动，也不是虫类爬行的窸窣，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挣扎，每一下都带着无力的颤抖。彩羽停下动作，脑袋微微倾斜——戴胜鸟的耳朵藏在羽毛下，却能捕捉到十米内最轻微的动静。她循着声音的方向飞过去，落在一丛蒲公英旁边，低头往下看。
草丛的缝隙里，缠着一条细细的东西。
那是一条蛇，却又和彩羽见过的所有蛇都不一样。它只有拇指粗细，全身覆盖着油亮的墨黑色鳞片，像一截被雨水泡透的棉线。最奇怪的是它的眼睛——没有寻常蛇类那种泛着冷光的瞳孔，只有两片紧紧闭合的眼睑，仿佛天生就看不见东西。此刻，它的身体被一根干枯的狗尾草缠住了，尾巴尖徒劳地甩动着，脑袋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似乎在试图感知什么。
是盲蛇。彩羽心里咯噔一下。她小时候听妈妈说过，盲蛇是林子深处才有的东西，专门躲在地下吃蚂蚁卵，性情温顺，不会伤人。可“蛇”这个字眼，还是让她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翅膀微微张开，做好了随时起飞的准备。
但那阵“沙沙”声还在继续。盲蛇的身体扭动得更厉害了，墨色的鳞片蹭过干燥的草叶，留下几道浅浅的痕。彩羽注意到，它的嘴角似乎沾着点土，脑袋偶尔会轻轻撞在石头上——它是真的看不见，连自己被什么缠住了都不知道。
更让她揪心的是，盲蛇的身体已经有些发僵了。现在是上午十点，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草丛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再这么晒下去，它会被晒干的。
“管不管呢？”彩羽在心里打鼓。她的雏鸟还在等食，要是耽误了时间，小家伙们可能会饿坏。可看着那条盲蛇无助的样子，她又想起去年夏天，自己的翅膀被风筝线缠住时，是一只老喜鹊帮她啄断了线。妈妈说过，林子是大家的家，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扇着翅膀落到更近的地方，细长的喙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盲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止了挣扎，身体绷得笔直，尾巴尖微微颤抖——它在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