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何止是意外。
我哥李建辉，先天性输精管缺如，这是多年前多家医院确诊的，板上钉钉的事实。因为这个，他性情变得阴郁敏感，前两段婚姻都因此告吹。直到三年前，他遇到了离异带子的王慧。王慧模样端庄，性格看起来温婉，对亮亮疼爱有加，对我哥也体贴。最重要的是，她明确表示不在意我哥不能生育，只图他人好，踏实过日子。
当时全家，包括我，都长舒了一口气。父母觉得亏欠哥哥的太多，几乎是将王慧母子捧在了手心里。我也真心把亮亮当亲侄子疼，给他买最好的玩具，带他去游乐场，甚至在心里盘算过，等亮亮再大些，好好培养，将来未必不能接手家里的生意。我们竭尽全力，想为他们营造一个完美无缺的家，弥补哥哥生命中最重大的缺憾。
可现在，这个“意外”的怀孕，像一把冰冷的尖刀，猝不及防地捅破了这层精心维持的、看似圆满的窗户纸。
“怎么了，小峰？高兴傻了吧？”父亲难得地用调侃的语气说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母亲更是喜极而泣，用袖子擦着眼角：“老天开眼啊！肯定是咱们家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建辉有后了，我这颗心啊，总算能放到肚子里了……”
满屋的喜庆气氛，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我紧紧包裹。我强迫自己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喉咙发紧，发出的声音干巴巴的：“哦……是吗？那……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我走到王慧面前，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嫂子，恭喜了。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有点嗜睡。”王慧温婉地笑着。
我又摸了摸亮亮的头：“亮亮，你要当哥哥了，开不开心？”
亮亮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用力点头：“开心！妈妈说要给我生个小弟弟陪我玩！”
孩子的世界单纯美好。可成人的世界，处处是看不见的暗礁和陷阱。
接下来的晚餐，气氛热烈得近乎虚假。父母不断给王慧夹菜，叮嘱她注意事项。哥哥李建辉的话也明显多了起来，脸上焕发着从未有过的光彩，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甚至开始畅想孩子未来的名字，是男孩该怎么叫，女孩又该如何取名。
我坐在席间，味同嚼蜡。盘子里的清蒸鲈鱼鲜嫩可口，我却吃不出任何味道。耳边是家人的欢声笑语，眼前是他们洋溢着幸福的脸庞，可我的心里，却一阵阵发冷。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李建辉身上。他给王慧盛汤时，手指微微颤抖；听到父亲规划着要给未来的孙子布置婴儿房时，他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这不正常。如果这孩子真是他的，他应该是全家人里最理直气壮、最扬眉吐气的那一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种隐秘的、挥之不去的心虚。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晚饭后，我借口公司还有邮件要处理，躲进了二楼的书房。关上门，隔绝了楼下隐约传来的谈笑声，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医学诊断不是儿戏。先天性输精管缺如，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然的生殖通道是完全闭塞的。除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