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时，侍者端上香槟。王钊晃着酒杯走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林小姐，听说令堂是位很有造诣的钢琴家？真是家学渊源啊。”
林晚心头一紧，面上维持镇定：“您过誉了，母亲只是爱好。”
“哦？”王钊挑眉，仿佛只是闲聊，“那想必林小姐从小耳濡目染，对古典音乐见解独到。刚才那首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第四乐章那个变奏，真是绝妙，您觉得呢？”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暗藏陷阱。苏瑜母亲的笔记里着重提到，这首曲子是她挚爱，但曾公开表示过不喜欢某个著名演奏家对第四乐章的处理方式。王钊此刻提起，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林晚不敢冒险，只能采用最安全的回答：“舒伯特的作品总是充满灵性，每个乐章都很好。”
王钊笑了笑，没再追问，但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是个草包。
休息结束，下半场开始。最后一部作品是一首相对冷门的勃拉姆斯钢琴与小提琴奏鸣曲。演奏完毕，众人礼貌性鼓掌。
就在这时，楚蓉优雅地站起身，走到了小型舞台前。她没有看乐手，而是目光平静地转向林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晚晚，”她用了亲昵的称呼，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音乐厅，“今天选的最后一首曲子，很有心思。我记得，你母亲在她二十岁那年的独奏会上，压轴曲目就是这首勃拉姆斯，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她顿了顿，眼神像最精密的探针，锁定林晚，“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你母亲当年对这首曲子，最有独到见解的是哪个部分吗？我一直非常钦佩她的艺术感悟。”
整个音乐厅鸦雀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U盘里没有这个！苏瑜也没提过！这完全是个基于她“钢琴家母亲”人设即兴发挥的、量身定做的问题！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死记硬背的资料在真正的、无法预料的细节面前，溃不成军。她能看到顾宸惊讶而疑惑的眼神，能看到王钊脸上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能看到周围宾客们从好奇到审视的目光变化。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楚蓉依旧微笑着，但那笑容里已经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看来，时间太久，林小姐也记不清了。”她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锤，“或者……令堂的辉煌往事，本身就需要更多的‘细节’来佐证？”
她没有怒吼，没有指责，只是用一个问题，轻巧地撕碎了所有的伪装。
林晚站在那里，像一件被剥去了华丽外衣的商品，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顾宸的表情。
楚蓉转向众人，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一点小插曲，看来是我们记错了。各位，今晚的音乐会就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光临。”
逐客令已下。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着散去，目光复杂地扫过僵在原地的林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