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那一声消逝的呜咽,咔嚓一声,碎得彻彻底底。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只余下腹部那阵阵袭来的绞痛,和一片刺骨的寒凉。

4 血还没冷,她就开始写休书

意识从混沌中挣扎而出,首先感受到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腹部的绞痛已化为绵长而钝重的坠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伤口。

身下的床褥冰冷而黏湿,血腥气与潮湿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人吞噬。

宫人早已离去,屋子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门外风雨飘摇的余音,以及屋角铜漏滴答作响,一声声,像是敲在她的魂魄上。

林嬷嬷那张毫无温度的脸和那句“静养七日”的宣告,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这座名为“静园”的华美牢笼里。

静养?

这是要她的命。

没有汤药,没有暖炉,在这阴冷的初春雨夜,一个刚刚失掉孩子的女人,根本撑不过三天。

江望舒的睫毛轻颤,费力地睁开眼,适应了片刻昏暗的光线。

她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落在紧闭的窗棂上。

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清露的血还未干,她腹中孩儿的性命不能就这么白白断送。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深处涌起,支撑着她抬起手臂,指尖触及枕下那片粗糙的坚硬。

她用尽力气,将那枚烧焦的青瓷碎片攥在掌心,锋利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但这疼痛却让她瞬间清醒无比。

昨夜,就在清露被拖下去行刑前,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时,清露却用尽最后力气,在泥地里用指甲划出了一个只有她能看懂的记号,指向厨房东墙。

江望舒当时只觉心如刀绞,此刻却福至心灵般地记起清露无意间的一句抱怨:“小姐给我的那个罐子,从来都不是这个颜色,滑溜溜的,一点也不趁手。”

原来如此。

苏瑶竟是早就备下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青瓷罐,在各处都布置好了替身器物,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淬了藏红花的“证物”堂而皇之地摆在她房中,让她百口莫辩。

好一盘周密至极的棋,好一个狠毒的女人。

恨意如烈火灼心,她皓齿咬破指尖,一滴血珠沁出。

她掀开早已褪色的寝衣内衬,就着昏暗的光线,用血迹艰难地写下三行字:藏红花非我所有,源头可查苏瑶院中;青瓷罐有细微划痕标记,证物为伪造;周太医验毒,对异常剂量避而不谈,其心可诛。

这是她的第一份血证,若是她死了,它会留在她的贴身衣物上,等待着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

深夜,门锁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转动声,一道纤细的人影如鬼魅般闪了进来。

江望舒警惕地握紧了瓷片,却在看清来人时松了口气。

是清霜。

清霜快步走到床前,将一碗尚有余温的黑褐色药汁捧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少夫人,快喝了。这是我依照您母亲留下的旧方子配的止血汤。”她眼圈泛红,“夫人当年说过,若有一日谷中风气败坏,人心不古,这方子能救将死之人。”

江望舒盯着她,脑海中蓦地闪过母亲生前的话:“清霜这孩子是我当年从疫区背回来的孤女,命硬,心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