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唇枪舌战
会议室里的空气像是绷紧的弦。冷白灯光从头顶泼洒而下,将长条会议桌照得泛着金属冷光,也清晰地映出分坐两端的人影。空气净化器低声嗡鸣,却滤不掉那无声碰撞、几乎溅出火花的紧绷感。我微微向后靠进椅背,真皮面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指尖的钢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面前的财务数据报表,打印纸的边缘被按得微微下陷。“百分之十二的毛利率,”我抬起眼,看向对面那个一身墨色西装,连嘴角弧度都算计得恰到好处的男人,声音平直,像淬了冰,“陆总,贵司是觉得我们集团法务部昨晚集体通宵,以至于视力集体下降,看不出这份报价里掺了多少水分?”陆沉舟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身后助理的呼吸都屏住了。他没立刻回答,只是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扫过来,带着某种慢条斯理的审视,从我微微扬起的下颌,滑落到因为言辞激烈而略显干燥的唇上。目光如有实质,掠过的地方泛起微不足道的麻。“许经理的火气,总是和你的专业能力一样,”他顿了顿,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令人印象深刻。”他身体前倾,肘部撑在桌上,双手交叠,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声音低沉缓和,却字字砸在点上:“成本明细附件第三十七页,FOB条款项下,贵司指定的物流供应商过去三个季度涨价三次,这部分溢价,我们消化了百分之七十。至于毛利率…”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又冷又勾人,“如果许经理指的‘水分’是这个,那我建议,下次开会前,先让你的团队把功课做足。毕竟,我的时间很宝贵。”唇枪舌剑,刀光剑影。整个会议进程几乎就是在这样的拉扯中推进,每一个条款都寸土必争,每一个数据都反复撕扯。两边的团队低着头,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没人敢大声喘气。直到中场休息,对方一个副总擦了擦汗,提议休会十分钟。
我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发出短促刺耳的摩擦声。需要咖啡因,需要冷静,需要远离那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雪松香调,那味道总在我最全神贯注时钻进鼻腔,扰人心神。茶水间空无一人。我撑着料理台,微微呼出一口气,试图把会议上被那人挑起的烦躁压下去。刚端起浓缩咖啡杯,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身后就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熟悉得让人心头火起。我没有回头。气息靠近,带着他独有的冷冽和一丝烟草味。然后,温热的指腹毫无征兆地擦过我的唇角,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留下的触感却清晰无比——粗粝,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占性。我的脊背瞬间僵直。“沾了点咖啡渍。”他的声音贴得很近,几乎是擦着我的耳廓落下,低沉含混,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被拨动时震颤的空气。呼吸间的热气拂过颈侧细小的绒毛。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更重地撞在胸腔上。第一次,是在项目启动酒会上,他这样“提醒”我香槟泡沫。第二次,是上周在电梯间,他指尖掠过,说我沾了点心屑。这是第三次。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嗡一声断了。我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清晰地看到一丝极细微的、属于我唇膏的浅绯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