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夜班

市三院最后面那栋爬满枯藤的老楼,像是医院躯体上一块不愿被人提及的陈旧疤痕。挂着的“安宁疗护中心”铜牌,在惨淡的月光下,字迹模糊,更像某种不祥的铭文。

李诗情推开沉重的、需要用力才能拽开的铁门时,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不是她熟悉的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而是更古老、更诡异——是线香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血液和草药熬糊了的苦涩,底层还隐隐透出一丝……肉类在温暖环境下缓慢腐败的甜腻。

她的心沉了下去。这就是她职业生涯的终点,因为那个“意外”,她被发配的流放之地。

前台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瓦数低得可怜的白炽灯,在头顶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声。墙壁不是医院常见的雪白,而是一种暗淡的、仿佛被烟火熏燎过的米黄,上面挂着几幅装裱简陋、内容却十分古怪的字画,画的似乎是扭曲的山川和无法辨认的符文,看久了让人头晕。

“新来的?”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吓了李诗情一跳。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脸色同样苍白得像纸一样的女人。她约莫四十多岁,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麻木和疲惫。她胸前挂着名牌:张雅萍。

“是,我叫李诗情,今晚开始值夜班……”

张雅萍没理会她的自我介绍,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上下扫了她一遍,然后将一本边缘卷曲、纸质发黄、甚至带着点点霉斑的硬皮册子,重重拍在前台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规矩,只讲一次。”张雅萍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金属在摩擦,“这是《护理手册》。今晚你负责1到15床。最重要的一条,给我刻在脑子里——”她顿了顿,灰败的嘴唇里吐出冰冷的字眼:

“无论他们说什么,问你什么,甚至怎么求你,永远,不要答应。一个字都不要回。”

李诗情心里一阵发毛,强笑道:“张老师,您说笑了,他们都是病人,有些意识不清说胡话很正常……”

“病人?”张雅萍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是风吹过枯骨。她抬手指向走廊尽头,那扇与其他病房格格不入、紧闭着的、上面用暗红色颜料画满了扭曲符号的厚重铁门,“1号房那个东西,上个跟你一样不信邪的实习生,心软,半夜听到它喊渴,问了句‘你想喝水吗?’”

“然后呢?”

“然后?”张雅萍凑近了一些,李诗情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类似寺庙老旧木鱼的味道,“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实习生躺在1号房的病床上,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像是做了个美梦。而原本床上那东西……不见了。”

李诗情后背窜起一股寒气。

“三天后,”张雅萍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城里贯穿南北的云河,接近市中心那一段,水……全红了。不是污染,是那种……像被血洗过一样的红,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才退去。”

说完,她不再看李诗情瞬间失血的脸色,转身走向走廊另一头亮着微弱灯光的值班室,背影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自己看手册,十点准时巡房。记住,别答应,别好奇,活着交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