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丝裹着深秋的寒气,斜斜扎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混着墙角霉斑,在陈砚的帆布鞋尖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攥着那张泛黄的纸条站在巷口,指尖的墨迹被湿气洇得发毛——“槐安巷37号,寻沈清砚”。

这是爷爷临终前攥在手心的东西。老人走得突然,床头柜里除了半盒降压药,就只有这张边角卷翘的纸条,字迹清瘦,像极了爷爷年轻时相册里那位总穿蓝布旗袍的女子。陈砚查了三天,才在城市旧地图的褶皱里找到“槐安巷”这个名字,可眼前的巷子早没了地图上的青砖黛瓦,只剩几间歪斜的老房,在周围拔地而起的写字楼间缩成孤岛。

“小伙子,找谁家?”

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老烟枪特有的沙哑,陈砚回头,看见个穿藏青对襟衫的老人,手里拎着个掉漆的搪瓷缸,缸沿还沾着半片茶叶。老人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纸条上,瞳孔忽然缩了缩,“沈清砚?你是她什么人?”

“我找她,”陈砚把纸条递过去,“我爷爷叫陈景明,这是他留下的地址。”

老人接过纸条的手顿了顿,指腹反复摩挲着“沈清砚”三个字,半晌才抬起头,指了指巷尾那间挂着“修表铺”木牌的房子:“进去吧,她在里头。不过你得记着,有些话,听了就当没听见。”

修表铺的门是两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推开时带着股机油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屋里没开灯,只有柜台上一盏老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线下,个穿米白针织衫的女人正低头修表,银白的发丝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请问,是沈清砚女士吗?”陈砚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什么。

女人抬头,露出张算不上年轻却异常干净的脸,眼角的细纹里像藏着岁月的软光。她看见陈砚,手里的镊子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胸前——那里别着枚银色怀表,是爷爷留给陈砚的遗物,表盖内侧刻着个小小的“清”字。

“景明的孙子?”她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雨丝。

陈砚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直接认出来。他点点头,把怀表摘下来递过去:“爷爷走了,他说这表您认识。还有这张纸条,让我来找您。”

沈清砚接过怀表,指尖轻轻拂过表盖的刻字,眼眶忽然红了。她把怀表放在台灯下,打开表盖,里面除了机芯,还夹着张极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男孩穿着中山装,女孩梳着麻花辫,手里攥着支钢笔,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是1957年拍的,”沈清砚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那天景明说要去北京读大学,我送他到巷口,他说等他回来,就用这怀表娶我。”

陈砚没说话,他从小听爷爷讲过不少年轻时的事,却从没听过这段。爷爷总是说,他年轻时错过了个很重要的人,却从没提过名字,更没说过这个人还在等着他。

“后来呢?”陈砚忍不住问。

沈清砚把怀表合上,放在柜台上,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盒子打开,里面全是泛黄的信纸,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写着“致清砚”,落款是“景明”,邮戳日期是1958年3月。

“他去北京的第一年,每个月都给我写信,”沈清砚拿起信,指尖轻轻捏着信纸边缘,“后来赶上特殊时期,学校停了课,他被下放到东北,信就断了。我去东北找过他,可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连个人影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