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张家古楼的飞檐上时,张起灵正跪在宗祠的青石板上。膝盖下的冰意透过单薄的麻裤渗进来,像无数根细针,扎着他尚且稚嫩的骨血。
宗祠里烛火摇曳,三十六位长老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片片沉默的鬼爪,将他圈在中央。
“族长之位,非纯血不可承。”七长老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铜钟,砸在空旷的宗祠里,“他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全,如何记取张家千年的使命?”
张起灵垂着眼,看着青石板缝里积的雪粒。他今年十六岁,刚被从东北的雪原上找回来三个月。
在此之前,他是猎户家捡来的“哑巴娃”,跟着老猎户在林子里追狐狸、辨雪痕,唯一的记忆是三岁那年,有人在雪地里把他递给老猎户,说“等他长到能握刀,就送回来”。
如今刀是握稳了,可“张家”这两个字,于他而言,比林子里的瘴气还要陌生。
他的右手悄悄攥紧了藏在袖管里的短刀,那是老猎户临终前给的,刀柄上刻着一道浅痕,像极了雪原上初升的月牙。
这动作没能逃过大长老的眼睛,老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腕:“放下。张家的刀,不是用来攥着发抖的。”
张起灵松开手,短刀“当啷”一声落在青石板上。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嗤笑,是族里那些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子弟。
其中一个穿锦袍的少年往前站了半步,朗声道:“大长老,不如让我去处理西王母遗迹的事。那地方凶险,让一个连‘失魂症’都治不好的人去,怕是要坏了祖宗的基业。”
少年叫张承业,是三长老的孙子,纯血张家子弟,自小跟着长老们学机关术,论辈分,还要叫张起灵一声“小叔”。
可他看向张起灵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敬意,只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大长老没说话,只是看向张起灵:“你怎么说?”
张起灵抬起头,烛火映在他的瞳孔里,像两簇跳动的星火。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我去。”
没人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七长老皱了皱眉:“西王母遗迹里的‘陨玉缠丝阵’,连你父亲当年都差点栽在里面。你可知去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要么活着回来,要么死在里面。”张起灵捡起地上的短刀,刀柄上的月牙痕硌着掌心,“但我不会死。”
他说这话时,没有丝毫张扬,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可就是这份平静,让宗祠里的烛火都似乎顿了顿。大长老终于点了点头:“三日之后出发。张承业,你带队,辅助他。”
张承业脸色一僵,却不敢反驳,只能躬身应下。
出宗祠时,雪下得更大了。张起灵走在前面,张承业跟在后面,故意踩得积雪“咯吱”响。
“小叔,”张承业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你真以为大长老让你去,是信你?他是想让你死在里面,好给我腾位置。”
张起灵没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他想起老猎户说过,林子里的狼不会对着猎物吠叫,只会在暗处盯着,等猎物露出破绽,再一口咬断喉咙。他摸了摸袖管里的短刀,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