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今天你真好看。”我小心地帮她把头纱最后一点褶皱抚平。那层薄纱罩着她盘好的发髻,底下藏着的几根白头发就看不见了。镜子里的她,嘴唇抹了正红色,是我挑的颜色,显得气色好。
她没看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婚纱腰侧的一颗水钻。“嗯。”她应了一声,声音有点飘。化妆间里就我们俩,外面隐约飘来司仪试话筒的嗡嗡声和宾客的寒暄。太静了,静得能听见她不太稳的呼吸。
“紧张了?”我拿起桌上的粉盒,假装要给她补妆。其实妆面很完美。
她摇摇头,终于从镜子里转向我,眼神有点空。“栖梧,你说……他能来吗?” 她没说是谁,但我知道。除了张建军,还能有谁?那个在我五岁就拍拍屁股走人,十几年杳无音讯的“亲爸”。
“妈,”我把粉盒重重放回桌上,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今天是你和陈叔叔的好日子,想点高兴的。他?他算个什么东西。”这话我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慌。说不清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也是。”她扯出一个笑,有点僵,低头整理了一下手腕上那个细细的玉镯子,那是外婆留下的。“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脸上那点迷茫瞬间被一种近乎凛然的平静取代。我知道,那是她保护自己的壳,硬得很。
我挽着她的胳膊,推开化妆间的门。喜庆的音乐立刻涌了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香槟和香粉混合的味道。 红毯一直铺到酒店宴会厅的入口。陈建业,我未来的继父,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站在红毯尽头朝这边张望。看到我们出来,他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快步迎上来。
“玉芬,真漂亮!”他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伸手想牵我妈的手。
我妈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才把手递过去,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建业。”声音很稳。
陈建业转向我,笑容依旧:“栖梧,今天辛苦你了。”他语气很热络。我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扮演一个“好继父”的角色,送我名牌包,给我零花钱,甚至提出要帮我解决工作问题。但我总觉得那笑容背后有层东西,看不透。也许是我多心?毕竟,他对我妈确实照顾得无微不至,追了大半年,嘘寒问暖,连她几点吃药都记得清清楚楚。
“应该的,陈叔叔。”我回他一个浅笑,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挽着我妈的手,退到伴娘的位置。云渺,我唯一的闺蜜兼今天的伴娘,立刻凑过来,偷偷捏了捏我的手心,给我一个“撑住”的眼神。
婚礼进行曲响起来了,庄重又甜蜜。司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我们齐聚一堂,共同见证一对新人……” 我妈挽着陈建业的手臂,一步步走上红毯。灯光聚焦在他们身上,婚纱闪着细碎的光。宾客们或微笑,或举着手机拍照,气氛温馨又有点煽情。
我站在红毯旁边,看着我妈微微扬起的侧脸。她没看我,目光平视前方,嘴角噙着笑。可我就是知道,她心里那根弦,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她怕什么?怕那个十几年不见的人真的出现,搅了她的局?还是怕他……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