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消失在街角，卷起的尘埃仿佛还带着孩子们身上那股压抑的气息。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手里紧攥着那个空荡荡的药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刚刚拍下的、触目惊心的证据照片。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她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声。茶几上，阳阳的新校服叠得整整齐齐，旁边那个被小雨拒绝的小雏菊笔袋，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和孤独。
就在这时，被她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微弱地亮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提示音。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抓起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小雨的微信头像——那幅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小雨： 妈妈……我们到家了。好累。这里好安静，静得吓人。阳阳在玩积木，薇薇阿姨在跟爸爸说话，声音好大……我不喜欢这里。阳台没有花，只有一面墙……黑乎乎的。妈妈，我想回家……想我的小床，想阳台上的绣球花……阳阳刚才偷偷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找你……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回家？药……药瓶被薇薇阿姨看到了，她说我吃太多药不好，让我多吃点维生素……可是妈妈，医生不是这么说的……
短信不长，却字字泣血。林晚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个画面：小雨蜷缩在陌生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白薇薇高谈阔论的声音，看着陌生的、压抑的环境，想念着属于她和妈妈的那个充满生机的阳台花园。那句“阳台没有花，只有一面墙……黑乎乎的”，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晚的心脏。而关于药的描述，更是让她怒火中烧！白薇薇竟然敢擅自干预小雨的药物治疗！这简直是拿孩子的生命在开玩笑！
“小雨……”林晚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女儿无助的倾诉，阳阳懵懂的询问，像无数根针扎在她心上。她的小雨，在那样压抑的环境里，病情怎么可能好转？只会越来越糟！
她不能崩溃！她必须回应！必须给小雨力量！哪怕只是文字上的慰藉！
她颤抖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她要让小雨感受到她的坚定，她的决心，她的爱，但又不能给孩子太大压力，更不能暴露自己正在进行的计划。最终，她发送了这样一段话：
林晚： 宝贝，妈妈收到你的消息了。妈妈知道你累，知道你不喜欢那里。阳台没有花，但妈妈心里有，妈妈给你种了好多好多花，等你回来就能看到。阳阳的问题，妈妈听到了。放心，妈妈在想办法，很快，很快妈妈就能接你和阳阳回家。 药的事，别怕。医生的话是对的，药必须按时吃。如果薇薇阿姨再说什么，你就说医生叮嘱不能停，或者……你就偷偷把药吃了，别让她看见。保护好自己，宝贝。难受了就给妈妈发消息，妈妈一直在。爱你和阳阳。
发送成功。林晚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不知道小雨能不能看到，会不会被白薇薇发现。但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给女儿一个承诺，一个希望，一颗定心丸。
“很快，很快妈妈就能接你和阳阳回家。”
这句话，她不仅是说给小雨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是誓言，是目标，是她必须拼尽一切去实现的未来！她不能倒，不能累垮！为了小雨能摆脱那个压抑的环境，得到专业的治疗和稳定的爱；为了阳阳能在一个健康快乐的环境里成长，她必须撑住！
她扶着门板，艰难地站起身。身体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暮色，仿佛透过这夜色，看到了陆枭和白薇薇此刻所在的那个“家”。
（视角切换：陆枭的无奈）
陆枭将车停进车库，熄了火。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个孩子微弱的呼吸声。阳阳抱着新书包在后座睡着了。小雨则蜷缩在角落里，脸朝着窗外，一动不动。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古镇之行并不轻松，白薇薇兴致勃勃，他却总觉得心不在焉。两个孩子也全程没什么精神，尤其是小雨，沉默得让人心慌。林晚下午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让他感到莫名的心虚和烦躁。
他推开车门，白薇薇已经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回来啦？累坏了吧？快进来，我炖了汤。”
陆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先去抱睡着的阳阳。小雨自己默默地下了车，低着头，紧紧抱着那个装着药和小蓝包的旧帆布包，快步走进了屋里，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这孩子，还是这么别扭。”白薇薇撇撇嘴，接过陆枭脱下的外套，“东西都拿回来了？”
“嗯。”陆枭应了一声，抱着阳阳往楼上儿童房走。他能感觉到白薇薇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背上，带着探究。
将阳阳安顿好，他回到客厅。白薇薇已经盛好了汤，坐在餐桌旁等他。
“林晚……没说什么吧？”白薇薇状似随意地问，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
“没有。”陆枭坐下，端起碗，没什么胃口，“拿了东西就走了。”
“那就好。”白薇薇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小雨那个药，我看她整天吃，精神也不见好，反而更蔫了。我跟她说少吃点，多吃点水果维生素，是药三分毒嘛。”
陆枭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他想起林晚下午特意问药瓶的样子，想起小雨那苍白得吓人的脸色。他张了张嘴，想说“医生说了要按时吃”，但看着白薇薇理所当然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吵架，尤其是在这种疲惫的时候。他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还有阳阳开学，”白薇薇继续说，“我看他那旧书包还能用，洗洗就行了。小孩子嘛，不用那么讲究。新书包留着以后用呗。”
陆枭皱了皱眉。他想起林晚指着阳阳书包破洞和污渍时那带着指责的眼神，想起阳阳抱着新书包时那短暂的笑容。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似乎总是在做错事，或者，无论怎么做，都有人不满意。
“再说吧。”他放下碗，没什么情绪地说，“我累了，先去洗个澡。”
他起身走向浴室，将白薇薇略带不满的目光关在门外。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疲惫和那丝莫名的、沉甸甸的无奈。他靠在冰凉的瓷砖上，闭上眼。林晚冰冷的眼神，小雨空洞麻木的脸，阳阳怯生生的样子，还有白薇薇那看似体贴却总让他感到束缚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想要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切都和他最初设想的，背道而驰。而孩子们……他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了。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商场的尔虞我诈都更让他感到挫败。
楼下，小雨的房间里。她蜷缩在床上，黑暗中，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她看着林晚发来的那条信息，尤其是那句“很快，很快妈妈就能接你和阳阳回家。”，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屏幕上那行字。
“妈妈……”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快点……再快点……”
她将手机紧紧捂在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带来温暖和希望的火种。窗外，是陌生的、黑乎乎的墙壁。而她的心，已经飞回了那个有着绣球花和妈妈味道的阳台。她知道，妈妈没有骗她。妈妈一定会来接她回家。她必须坚持住，为了妈妈，也为了阳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