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号码呢?”关宁明知故问。
“对我来说,都一样。”陈誉章低声笑。
是啊,哪个号码,是否要回消息,不都是看他的主观意向。
可是,关宁就是别扭。
“消息我没回,我和梁哲一直没有联系,实在没必要互删以证清白。”
陈誉章根本不认识梁哲是谁。
“哦,”陈誉章对此毫不在意,反而问,“玩得开心吗?”
关宁贴紧话筒,对面有嘬烟的轻微摩擦音,好似能看见他微薄的唇,和戏谑的弧度。
她为自己的遐想低头。
“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开心就好,其余的事不要想。”
陈誉章承诺:“过两天再带你玩。”
凛冬时节,冷得淬骨。
关宁站在宿舍露天阳台,对面是棋盘般的稀疏灯火,全国屈指可数的名校,她不过是垒砌塔尖的一砾砂。
那年月,有多少大学生在找主儿。
关宁也略有耳闻,她忍不住问:“你不会想包养我吧。”
被问的人乐不可支,他反问:“你是花钱能包养的人吗?”
关宁心有余悸,是走出会所前,女孩子们妒恨的目光,让她明白这圈子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些图谋。
“陈誉章。”关宁叫他的名字。
他沉沉地笑,调侃她:“领导,有什么指示?”
她空攥拳:“你是会花钱包养人的男人吗?”
陈誉章觉着小姑娘太高看他,对他有种不切实际的滤镜,所以,他才会在最初的邪念后,对关宁心存顾虑。
他是真的怕她。
陈誉章揉了揉眉骨,避而不谈:“还丈母娘够用吗?用不用再赢一些。”
“陈誉章!你闭嘴!”羞耻伴着无数密集的甜,层层筛进心房。
关宁身心俱软。
“好好,日后再说,”他黯声安抚,是少有的柔情缱绻语调。
“那我挂电话啦。”关宁眷恋着。
“不然呢,要我回去接你吗?”陈誉章揶揄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她娇嗔着。
岁聿云暮,北方的夜晚是真的冷,关宁耳朵冻得通红,脸却热得异常。
“好,都听你的。”陈誉章哄着她。
2012年12月的尾声。
关宁很开心,她想着唐兰玉的钱可以还清了,是不是再也不用听到她的满腹牢骚。
她却不知道,人生这场际遇才刚刚启程,所有价值观即将迎来反复坍塌重建。
就好比陈誉章,从未在她面前伪装过自己,只是关宁心甘情愿地为对方披霞帔筑金身,她有青春女孩的天真,总以为自己是骑士选中的公主,他对她是情有独钟的特别。
“你周末还来茶馆吗?”
“看情况吧,”他低声笑,“你想我去?”
关宁有些矜持:“还行吧。”
陈誉章说:“年纪不大,还学会口是心非。”
“等我找你。”末尾,他如是说。
电话挂断,关宁却久久不能回神,密集的酥麻感连通脊椎,这男人太擅长撩拨,可是关宁懂一个道理,月满则亏,她总觉得哪里不踏实。
她冻得直耸肩。
这时候阳台门后探出一个脑袋:“你干嘛呢,不嫌冷啊!”
毕莐满脸探究。
关宁推她回房间,就听见上铺的周菱埋怨:“总开阳台门干嘛呢,你不冷别人还冷呢。”
“知道了。”关宁向毕莐一吐舌头。
寝室里依旧亮着一盏台灯,黑暗在光源的四周弥散,空气里萦绕着各种杂味,好像羽绒大衣在食堂里浸了一宿,隔夜也散不尽。
关宁有种错觉,她是穿丢水晶鞋的灰姑娘,南瓜车终是变回南瓜。
远在朔城的度假酒店,梁哲仰躺在沙发里吸烟,枕在他腿上的花婉在手机上挑东西,一头长卷发慵懒下垂。
不知询问第几次:“这款你看好不好?”
梁哲都是敷衍的态度,她才注意到,桌面上静悄悄的手机。
梁哲在等。
花婉爬起来,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你今天有心事,在等谁的电话?”
随即,起身去浴室洗澡:“平安夜,你们家不都在教堂吗?你怎么没去?”
梁哲阴沉着脸,盯着花婉的背影,这女人身材一绝。
只是,也就够办那点事。
“去干吗?让全家看我笑话。”
走到浴室门口的花婉退回来,拿起打火机点支烟:“你还放不下关宁是吧。”
她用食指一抹唇边,讥诮道:“当初可不是我主动勾搭你,你完全没必要对我撒气,倒是你和关宁,你早该看见这一步,她家最起码是个干部家庭,怎么可能会和你家攀亲家。”
梁哲脸色不善,起身穿衣服。
“你去哪?大过节的,你要把我自己扔在酒店。”
梁哲根本听不进去:“我们是青梅竹马,她母亲现在面临国改裁员,日后能不能在岗都两说,我和她是否合适,我自己会不知道。”
花婉冷哼道:“那你去试试,看看京城的高门贵胄收拾你,是不是堪称碾死蚂蚁。”
“陈誉章不会要她的。”
花婉一字一句戳他的软肋:“那你怎么不敢去帝都抢人?怕孙炎连参与招标的资格都没有吧。”
梁哲一时语迟。
花婉妖娆地倚着边柜,吞云吐雾冷眼看他。
孙炎的电话如约而至:“关宁的母亲应该要面临第一波离岗退养,其实就是保留基本工资,宣布退岗还权。”
梁哲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跟咱们也没关系。”
电话两端,一边是权谋算计,一边是惆怅伤怀。
孙炎说:“唐兰玉离正式退休还有十年好光景,人情往来,弯弯绕绕总有回还的时候。”
梁哲想不通:“宁宁直接找陈誉章,什么事情办不妥。”
……
毕莐与关宁结伴到盥洗室。
“她这两天气不顺,你不用理她。”
毕莐在说周菱。
关宁从暖瓶里倒热水,调试温度:“她又怎么了?”
“据说,那个金主爸爸帮她租完房子,人就没影了。”毕莐鲁莽地刷牙,好像在赶任务。
“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毕莐满嘴的牙膏泡沫,含糊不清地说:“人家不想见她了呗。”
然后,关宁看见她一咽口水,噗嗤笑了。
“完蛋!牙膏让我吃了!”毕莐一脸丧气。
她们这个寝室挺奇葩的,另一个女生方珏是大四的,跟她们基本没什么交集。
毕莐风风火火报到的当天,还走错了寝室,险些就在别处落草为寇,后来搞得对方女生确定好几次,都开始自我怀疑,因为毕莐那样子可堪无辜,她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铺吃冰棍。
“同学,你住错房间了,这是4楼312室,你好像是5楼的。”
然后她又灰头土脸卷着铺盖滚上楼。
本来M大就是女生的天下,毕莐自此在系里喜提“糙汉”的绰号,确定无疑是个热心肠的人,就是太八卦。
热情劲上来浑然忘记正在刷牙。
“咕咕——”她俯身漱口,鬼精着问,“我感觉你谈恋爱了。”
关宁当然不会把没谱的事,讲给大喇叭听,含糊其辞地搪塞。
“你感觉失灵。”
“你放屁!”毕莐猛得抬起头,唇边还有一圈白印子,不依不饶地追问,“看在全班全寝室咱俩最好的份上,你讲讲呗,不要这么吝啬。”
“达咩!~”关宁摆手。
毕莐扭胯甩肩,活像个讹人的小朋友:“我不嘛!”
关宁坏笑:“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毕莐好奇心驱使,完全没有分辨能力,倾耳过去却迎来一个脑瓜崩。
关宁以最快的速度火速撤离现场,身后是毕莐的鬼嚎:“小宁宁现在一点不乖!”
她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是啊,她怎么就学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