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在寝室门口偶遇打电话的周菱。
“我当然知道他根本不会娶我,可是,这一个月他对我也不差啊……”周菱看见她,警觉着压低声线,向远处走去。
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周菱抬起手好像在擦拭眼泪。
她低沉委屈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这么狠……”
“是你贪心不足!”电话那端毫不留情。
毕莐从身后追上她,搔关宁的痒肉。
关宁惊得一厥,笑:“别闹,你看。”
毕莐望向女生单薄的背影,周菱穿着丝绸材质的睡衣,徘徊往复。
“你放心吧,最多伤心一个星期。”
言外之意,周菱从不缺后续部队,疗伤也只是演给金主爸爸的苦情戏而已。
关宁微蹙眉,她总觉得这次的周菱不太一样。
其实,她并不反感周菱本人,而是不太能接受无缝衔接的快餐爱情。
那还是爱情吗?
张爱玲不是说过:爱情是没有目的的。
多年后,她遍体鳞伤地笑谈过往:“男人从来都是带着目的来的。”
岁末的最后一个周六是元旦。
关宁如常到茶馆上班,中午休憩的时候,找到唐佳说辞职的事。
“1月份期末考试,就不能来了。”
唐佳正支着平板看《乡村爱情故事》,先暂停:“你和陈先生进展到哪步?”
“小姨,我们只是朋友,”关宁搪塞,这种事瞒得住毕莐,也骗不了唐佳。
“呵~你不用防着我的,”唐佳懒靠在圈椅后的金色缎面靠枕上,俨然是指点江山的过来人,“你自己把握好分寸,他们那样的圈子不好混的,别到头来,你妈找我算账。”
关宁不接话,唐佳见她的神色,就知道这外甥女恋爱脑。
“我妈最近在忙什么?”
唐佳撇嘴:“我难道会比你知道的多。”
关宁拉进椅子,欠欠地问:“你和张驭驰怎么回事?”
她虽然不是全职在店里,员工们私下里难免好讲口舌,唐佳和张驭驰最近打得火热,她也有所耳闻。
张驭驰出手阔绰,在店里充值、买包送首饰、接下班,高调得犹然是一对正常的热恋男女。
女茶艺师用夸张的口吻叙述:“这俩人都有家庭啊!”
“是啊,还都有孩子呢,一点不影响玩得花。”另一个男生说。
也只有关宁是出于担心。
唐佳一脸小孩子多事:“不关你的事。”
“嘁——你也不怕小姨夫知道。”
这些私生活的问题,一点不影响唐佳是个好老板,她长袖善舞,巧言令色,又虚心学习市场需求,所以,“至心”的生意一直不错。
早年,她在杭州待过一段,多少有些嬢嬢气,经常挂在嘴边一句:“女人生来就是花钱的,不然男人挣钱有什么用呢。”
她那把吴侬软语的腔调,逗得几个年轻服务生暗地嘲笑她,只有关宁觉着,唐佳说这话时,眉梢一点情,眼波似秋水,整个人都是鲜活的。
唐佳扯着半边嘴角:“你怎么知道他不清楚。”
“那你还胡闹。”关宁恨不能一巴掌拍醒她。
唐佳的脸上泛起绵绵无奈。
“你就是让那个闭塞的城市固化思想,你以为人看的是非善恶的?”
关宁面前是京圈里最喜欢的香烟——大金砖。
黑色烟身,滤嘴是金色暗纹,是陈誉章经常吸的一种。
这一盒,还是陈誉章前一阵扔在店里的,很难买。
她明白,唐佳在说,最稳定的关系是利益共同体。
“你还是小心点吧。”
唐佳不以为然,倒是凑近弹两下她的脑门。
“我看陈先生挺喜欢你的,”女人间的默契,恨不能倾囊相授,“男人的劲头就那么一阵子,你一定要抓住这段时间。”
关宁没皮没脸地问:“那过了这阶段呢?”
“那就桥归桥,路归路喽,”唐佳那般骄纵的性子,说到此处竟也会感时伤逝,“难不成每人脖子上架把刀,生不同衾,死要同穴?哼!不值得。”
她叠着腿,在店里经常穿一双软面拖鞋,说话间情绪激动,鞋从脚尖滑落。
唐佳低头去捡鞋,声线透着落寞:“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你也不会信,嗨!恨海情天,都要闯一闯才明白。”
关宁笑:“我信。”
“你信才怪喽!”
两个人相对一视,扑哧笑出声。
自此,两个隔代人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关宁临走前,唐佳突然唤住她:“宁宁,我大你20岁,听我的话,不要对陈誉章动真感情。”
关宁茫然地看向她,好似在黑暗中摸索电灯的闸门,心飘着不落地。
她不愿相信唐佳,甚至没有勇气去相信她,宁愿唐佳单纯是那个野心昭昭的京城女老板。
“我知道了。”她轻声答。
唐佳却知道,关宁不会听,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们之间注定要有因果。
元旦前夕,这一学期的所有课程都已结束,正式进入考试复习阶段。
眨眼间,她和陈誉章也有一个星期未见,这人,好像能凭空蒸发一样。
关宁发短信找过他,无非要告诉陈誉章:自己不在茶馆了。
某些时刻,她也会自乱阵脚吧,毕竟,他们那个圈子从不缺年轻、漂亮、有才情的姑娘。
只是,那时她还不懂,张驭驰那种商务局还算收敛。
陈誉章他们才是人鬼难辨。
关宁只是觉着,交换号码也好,拿过钱也罢,两个人都算不上亲密的关系,没什么是能抓牢这个男人的必然条件。
但是,她心有不甘。
3天后,当关宁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手机突兀地震一下,陈誉章发消息问她:【在干嘛?】
那是2013年1月2日。
关宁有种收到新年礼物的雀跃,心一下提到喉咙口。
【在图书馆看书。】
【好,我去找你。】
关宁看着面前砖头厚的专业书,狠狠心:【我要考试的。】
【嗯。】
关宁有些失落,他应该是嫌麻烦吧。四九城像她这样的小姑娘盈千累万,关宁叹口气,总该要有出类拔萃的优势傍身才行,学习吧。
结果,30分钟后她接到陈誉章的来电。
“你在几楼?”
“什么?”关宁惊着站起。
“我在一楼,去哪找你。”
“二……二楼,北面。”关宁结巴着回答。
关宁跑到楼梯口,看见陈誉章站在扶梯缓缓向上,那是暮色时分,图书馆的玻璃顶是孔雀蓝的天空,四周是珠母贝色的灯光。
陈誉章颀长的身材,戗驳领的深色大衣,衣摆垂下来,他回眸,似镜头里复古调色的高饱和成片。
关宁立即想到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