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在这时,冷不丁一道声音在外头响起。

“谁,谁有孕?!”

众人闻言,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纤瘦坐在木椅上被小厮推着的身影缓缓而来,不多时便进了正厅。

正是原本跟谢婉莹有婚约的驰家庶子池云舟。

看到他出现在这里,众人脸色纷纷一黑。

这叫什么事?!

何氏率先回过神来,冲池云舟不悦皱眉,“你怎么会来?!”

对这个跟她女儿有婚约,原本算是她女婿的人,她半点好感也没有。

驰家老太爷致仕之前不过是官拜三品,何况驰家后代不争气,已经没有在朝为官的,驰家在她眼里就是个破落户,更何况,池云舟是庶出子,不,说是庶出都好听,听说他就是外室所出。

这些都不论,就单说他那随时都可能垮掉的身体,如何能配得上她的婉莹。

这么想着何氏眼底更是涌出一阵厌恶,几乎毫不掩饰。

池云舟也不是什么不会看眼色的,当即眉眼耷拉下来,说出的话则是毫不留情面。

“晚辈也不想贸然叨扰,实在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我的未婚妻有了身孕,都知道我这身体什么状况,我可不得来澄清一下。”

此话一出,饶是何氏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她刚想狡辩这是污蔑,就想起这可是太医院院令亲口所言,倘若她当场否认,岂不是质疑他的医术,得罪一位太医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听到谢太傅冷着脸不悦开腔,“小池公子身体不好,莫要在风口,小心着凉,来,来我这边。”

谢太傅几乎是努力挤出一丝笑,甚至对池云舟的时候透露一丝和蔼可亲。

池云舟也没拿乔,含笑对谢太傅见礼,任由小厮推到谢太傅身边,这才目露玩味的看向一直隐在人群里默不吭声的谢令容。

他来这里可不是听信了什么谣言,而是有人给他特地报信,要他务必来谢家讨个公道,还以知晓他装病为把柄要挟他。

虽然他并不清楚对方身份,可也不是吃素的,来的路上,已经让人去打探了一圈,最后抽丝剥茧,得出一个结论,这传信要挟他之人,十有八九事谢家这位大小姐谢令容。

他也能理解,被未婚夫和庶妹联手背叛,她咽不下这口气,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看到如此阵仗,还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这么想着,他端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冷眼看这出戏如何唱下去。

崔令容也察觉池云舟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透着莫名,心头微跳,又很快安抚自己,冷眼看该到的人都到了,朝使了个眼色给宋太医的千金宋云笙。

上一世,宋云笙被谢婉莹拿捏,给她下药,宋云笙后来受不过良心谴责,跟她和盘托出,又给她解毒,她那时候才知晓自己从嫁入侯府就一直病着的缘由。

那时候,宋云笙拼命给她致歉,她也原谅了对方,理解对方只是情不得已。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让宋云笙背负险些害人的负担,所以,她暗地里让人传播宋云笙出于嫉妒害谢婉莹落水的消息。

又刚好让宋云笙和跟她关系极好的崔棠宁听到,崔棠宁身边那个叫云儿的丫头正好瞧见谢婉莹自己故意落水反倒陷害宋云笙,那丫头知道自家小姐和宋小姐交好,见宋小姐委屈痛哭,忍不住还是把自己看到的告知,她又让人暗示她们只能报官,才能给宋小姐一个清白。

崔棠宁的父亲便是京兆府尹,崔棠宁向来重感情讲义气,当即便把自己的父亲请来,宋云笙也让人把今日正好休沐在家的宋太医请来给谢婉莹看诊。

于是才有了这一出。

宋云笙虽然心里打鼓,可想着如果不弄明白,那害人落水这顶大帽子将永远被扣在她头上,所以她一边给自己鼓气,一边咬唇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无非是受鸿胪寺卿沈望舒所邀去画舫游湖,后来谢婉莹跟她一起站在画舫栅栏旁,突然一声尖叫,她看到谢婉莹落水,然后谢婉莹身边的丫头就喊,“宋小姐把我家小姐挤落水了,谁来救救我家小姐。”

宋云笙当时吓坏了,也想当然以为是自己无意识把谢婉莹挤下去的。

直到后来谢婉莹被裴临渊救上来,然后以众目睽睽跟谢婉莹有了肌肤之亲,还愿意娶她负责,甚至愿意让谢令容以妾室身份一同入府,再然后,谢令容无意看到谢婉莹裙下有血迹,担心谢婉莹受伤,让她诊脉,她诊出喜脉,结果沈小姐不由分说扇了她一耳光,谢婉莹寻死觅活指责她污蔑她清白。

后来还是崔棠宁身边的嬷嬷替谢婉莹验明正身,已经非完璧。

宋云笙几乎是一口气把事情交代清楚,她心里又急又慌,唯恐落下什么,一边说,一边看向身边好友崔棠宁,崔棠宁拉住她的手,冲她点头,又补充道,“云笙本就胆小,一直很愧疚,又怕落水会伤害到谢二小姐腹中的孩子,一直惴惴不安,这才请了宋太医来。“

说到这儿,她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丫头云儿,云儿当即扑通一声跪地,指天发誓,“奴婢当时就在附近,亲眼看到是谢二小姐自己跳下去的,根本不是宋小姐推的。“

此话一出,原本还脸色苍白,被何氏搀扶的谢婉莹立即咬着唇哭出声来,“不是,不是这样的…“

抱珠迟疑一瞬,也紧跟着出声,“我亲眼看到的…“

一时间,双方都不肯松口。

谢令容冷眼看着,眉眼讥讽,嘴角勾起一丝讥诮。

清了清嗓子,缓缓出声,“既然如此,那得麻烦京兆府断断了。“

京兆府尹崔大人脸色也不好看,小女儿家的小事,根本轮不到他,可是牵扯到他的女儿,还有太医院院令的女儿,不说两家女儿交好,太医院院令深受皇室信赖,也不敢得罪。

只是谢太傅…

正为难,就听到宋太医拱手,“小女鲁莽,倘若真是她不小心,我替小女致歉,可…“

宋太医看着满脸泪痕的宋云笙,心头一揪一揪,他年过四十才得了这么这个女儿,可不是被人利用污蔑的,还有那什么鸿胪寺卿之女,竟然敢动手打听的爱女,这么想着,心头泛起冷意。

“好了。”谢太傅不愧是在朝堂起伏多年,几乎很快便理清了状况,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他老脸可是丢尽了。

他脸色铁青扫了一眼还在兀自哭泣指责的谢婉莹,心头已经极为不耐烦,眼看她和何氏还在一味指责,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子怒气,狠狠一拍桌案,“

够了,还嫌闹的不够难看。”

何氏和谢婉莹对上谢态太傅眼底锐气,心头无端一紧,嗫嚅低下头没敢再说话。

谢太傅平复一下心头怒火,等情绪缓和,才缓缓开口,“许是误会“,带着息事宁人的意味,随即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头抱珠,威胁意味十足,“嗯好好回忆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抱珠心头咯噔一下,对上老太爷满是戾气的眼,更是光的不成,本能要去看何氏和二小姐谢婉莹,却被谢老太爷冷冷一瞪,顿时什么都忘了,抖着嗓子回道,“当时很乱,许,许是奴婢看错了。”

“看错了,就敢污蔑贵眷,府上奴婢可真是胆大包天。”

崔棠宁冷冷一瞥,声音透着不罢休。

京兆府尹暗暗抹了抹额头冷汗,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老太傅,暗道,这女儿可真是给自己惹事,都是夫人给惯的。

谢太傅心头也涌出一股子无名火,他虽然致仕,但是余威尚在,被一介小女顶撞,心头不爽,却也暗暗忍耐,转而把怒火都发泄到抱珠身上,冷冷吩咐,“拖下去,乱棍打死。”

抱珠小脸瞬间煞白,颤抖着求饶,刚要开口,就被谢老太傅吩咐,“堵住她的嘴,拖下去。”

谢老太傅的雷厉风行,顿时让气氛又凝重了起来。

谢令容也暗暗咋舌。

祖父还是一如既往的凌厉。

就听谢太傅缓和了一下又仿佛变了一个人,主动安抚宋云笙,“宋小姐受惊了,是老夫御下不严。”

说罢,暗暗瞪了一眼一直不打一声的继室王氏。

王氏怔了一下,赶紧道,“改日登门致歉。“

顿了一下,接到谢老太傅示意,又忐忑开口,“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府上还有家事处理,就不留诸位了。”

谢老太傅也颔首,却是看着京兆府尹,“京兆府尹公务繁忙…”

事情闹到这里,崔令容也知道谢太傅不可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只是就想这么息事宁人,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