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走出大厅,谢令容清了清嗓子开口,她声音清脆,却又带着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倔强,“既然如此,不知池三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迎娶我二妹进门,虽然你们是未婚夫妻,早有婚约在身,可是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言外之意,谢婉莹肚子里的孩子是池云舟的。
池云舟一脸吃瘪,抬头,恰好对上谢令容暗含狡黠的眸子,还兀自冲他眨了眨眼,无端透露出一丝俏皮。
池云舟瞬间明白她的用意,嘴角一抽,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来,一边轻咳一边开口,“咳咳,这话从何说起,大家也看到了,我这身子骨…咳咳…再说,我可从未私下里见过谢二小姐…”
说着,又一脸着急的看向谢婉莹,带着咳后微喘,“谢二小姐你赶紧帮小生澄清…或者,你大着胆子说出来,那个,非礼你,致你有孕的歹人究竟是谁…”
二人一唱一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俩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还不够明显吗?
崔棠宁是个快人快语的,当即顿住脚步,不顾京兆府尹崔大人的拉扯回头,“池三公子,赶紧去找裴世子讨说法,他勾搭你未婚妻,致使珠胎暗结…“
想起什么,她又看向谢老太傅,语出惊人,“谢老大人,臣女常听父亲提起您铮铮铁骨,文官风流,怎么竟养出个不知廉耻,勾搭姐夫,还妄图泼人脏水…呜呜呜…”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嘴巴被死死捂住,京兆府尹脸都吓白了,更是不敢去看谢老太傅那几乎黑成炭的脸。
厅内气氛也沉闷至极。
谢婉莹和何氏母女二人抱在一起,摇摇欲坠。
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许久,谢老太傅才平复心情,强扯出一丝笑,看向还等着讨说法的池云舟,“池三家小辈,你放心,我谢家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答应跟你驰家联姻,就不会食言,咱们两家的亲事仍旧有效…”
话刚说到一半,谢令容等不及开口,带着一丝探究,“祖父,您莫不是还打算把二妹妹嫁给池公子…祖父,池公子虽然是将死之人…可您也不能这么欺负人…您不是常说池老太爷对您有恩…”
池云舟没忍住又轻咳起来,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听到谢令容说他是将死之人颇为愤愤不平,反被池云舟给拉住了。
谢老太傅更是脸色难看至极,他是混迹朝堂的老狐狸,哪里看不出这里面的道道,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后,他暗暗瞪了一眼谢令容。
这一眼颇为压迫,若是上一世的谢令容,只怕已经双腿颤颤,缴械投降,可她是死过一次的,没有什么能比死更让她惧怕。
她缓缓一笑毫不畏惧,在谢老太傅的威压之下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倒是让谢老太傅惊愕一瞬,同时心中涌起滔天怒火,他虽然已经致仕,却不容人亵渎,可今日他接二连三被小辈驳了面子,这让他心中恼火至极。
若非顾及场合,还有外人在,他定然当场发作。
想到这里,他强挤出一丝笑,对着驻足的京兆府尹一行人,“府里小辈不懂事,让诸位看笑话了,还要处理家事,就不留诸位了。”
不管是京兆府尹还是太医院院令,都是混迹多年的老狐狸,知道谢太傅这已经是明晃晃地赶客,也没理由继续逗留,赶忙诚惶诚恐作揖,就要离开。
偏偏自家女儿那脖子拉不回来。
好说歹说,才拉着她们走出几步。
就听到谢令容又清冷冷开口,“祖父,您可别忘了过几天就是池三公子冲喜的日子,他的身子骨您也看到了,谢老太爷亲自登门说定的事,您也答应了,咱们可不能看着池三公子英年早逝不管啊?”
谢令容眉眼微皱,好似真的在池云舟担心。
池云舟本人都忍不住感慨,这位姑奶奶还挺关心自己。
这话一出,崔棠宁又走不动了,宋云笙向来唯她马首是瞻,也扭着脖子不肯离开。
真是急坏了两家老父亲。
都不敢去看谢老太傅那刀子似的眼睛。
“你这么关心他的死活,长姐嫁过去就好了。”
谢婉莹实在等不及了,冲口而出,本来只是小声嘀咕,偏偏厅中太安静,几乎人人听见。
谢令容冷冷看了她一眼,眼底讥讽一闪而过,出口的话却带着一丝颤音,“二妹妹,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处心积虑的求祖父换亲不成,就主动献身勾搭裴世子,还弄出这出来…”
“够了。”
谢太傅狠狠闭了闭眼,一出声,压迫力十足,几乎寒光乍泄,不容人造次。
谢婉莹几乎立即吓得低下头去。
何氏也是慌忙垂头。
唯有谢令容眸光微闪,跟谢老太傅对视一瞬,才不慌不忙别开头去。
却能清晰感知谢老太傅那如有实质一般能让人洞穿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声音更是压迫力十足,“令容,闹够了吧?!”
见是冲谢令容,谢婉莹才松了一口气,抬起的眸底闪烁一丝得意,跟同样暗暗得意的何氏暗暗对了一个眼神,又不约而同幸灾乐祸看向谢令容。
谢令容面色缓缓冻住,心底却腾的升起一丝怒火,在众人或戏谑或同情的眼神下,嗤地一声笑出声来。
笑声在这空旷又安静,还微微泛着硝烟味的厅中格外的明显响亮。
可仔细看,却没看到,她眼底微微涌动水光,只是她很努力的逼了下去,像是不愿让人看到她的脆弱和无助。
池云舟本无意一扫,却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涌动出一丝名为怜惜的东西。
只是一闪而过,像是一根细细的绒毛,在他心里微微扫了一下。
就听到谢令容平稳的语气缓缓响起,“令容不懂祖父这话是什么意思?!敢问,令容闹什么了?!”
“大小姐,你眼里还有长辈吗?你母亲就是这般教你的?!”
继室老夫人王氏见状,赶紧出声呵斥,又替谢老太傅顺气,话里都是小辈不懂事,莫要计较一类的话。
自家那些长辈,也是同样附和。
好像说的多了,一顶不敬长辈的帽子扣下来,就能狡辩是非一般。
谢令容脸色白了白,池云舟远远看着她微微用唇咬住微微发颤的嘴唇,缓缓开口,“那祖母,还有诸位叔伯说说,令容哪里错了?我母亲疏漏了何处,还望诸位叔伯替我母亲指证,令容洗耳恭听…”
“你,你目无尊长,这就是你的教养!”
谢老太傅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的桌案上的茶杯都东倒西歪,滚烫泛黄的茶水洒落出来,溅了一身,惊出一阵慌乱。
众人又是七嘴八舌安抚,又一致针对谢令容,让她懂事,让她不要造次,又提到她父亲那些混账事,还有她母亲出身商贾,本就缺教。
谢令容的脸在这些话语里一寸寸变白,最后又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眼底深处却又升腾起一丝吞噬一切的倔强。
“若是我这样就算没教养,那二妹呢,她勾引姐夫,珠胎暗结,那她算什么,还有二婶,她纵女偷人,又算什么?!还有,祖父,你可知晓,裴世子让我为妾,跟二妹共事一夫,让嫡女为妾,让不知廉耻的庶女为正室,祖父,你告诉我,谢家家风允吗?还有二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倘若真是被人强行毁掉清白,那祖父可要替二妹主持公道…”
刚走到厅外的裴临渊,匆匆赶来,就听到谢令容的质问,想也不想作答,“不必逼二小姐,那孩子是我的,我愿意负责,娶二小姐为我永宁侯府正妻。”
此话一出,厅中人纷纷探目。
谢婉莹也眼巴巴的往外看,就看到一身天青色锦袍的裴临渊踏着日光而来,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而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身上,她心头顿时涌出一股股委屈,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嘤咛一声,却又透出一丝得意和喜色。
不管如何,世子妃心始终在她这里。
想着,她暗暗得意看向谢令容,却看到她也看向裴临渊,只是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可她知道,她定然是不愿意失去这么好的亲事的,这么想着,她心头那点委屈和不甘就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