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说清楚了,众人也纷纷告辞。
谢老太傅经此一事,显然气的不轻,已经传府医看诊。
谢婉莹忙着跟裴世子说悄悄话,何氏陪在一旁,不时插一两句,无非是催促早些过门,肚子瞒不了太久一类的。
其他自家人都忙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一时间,竟然没人想起送客。
谢令容很荣幸承担起这个任务,亲自送崔宋还有池三家人离开。
亲自送到大门口,足显重视。
崔棠宁是个古道热肠,尤其亲自见识过谢家这些人的嘴脸,不由得更为谢令容担忧,临上马车又回头嘱咐了一遍,“谢大姑娘,咱们也算是一见如故,以后有事,就托人给我传个信儿,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谢令容欣然答应,崔棠宁的确是个热心肠,上一世她就听宋云笙提起过,只是却没怎么深交,那时候她已经嫁去江南,后来又传回死讯。
想起这一茬,谢令容心里咯噔一下,有心提醒,却又倏忽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对方所嫁何人。
而且说是遭遇马匪而亡,其中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她也一无所知。
她迟疑的功夫,宋云笙也走过来添了几句,无非是她也想帮忙,又似乎觉得自己除了会些浅薄医术,一无是处。
谢令容想起她上一世可是治好了许多太医都治不好的疫病,就觉得她太过自谦。
崔棠宁已经捏着她的腮开口,“跟你说了,不许妄自菲薄,女子本来就被拘着学一学华而不实打发时间的玩意,你能会这般实用的本来就极为不易,再说,上次我那阿黄病了,你一帖药就治好了,足见你医术厉害。”
宋云笙在崔棠宁的安抚下,逐渐自信起来,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
谢令容想着,上一世,若是崔棠宁一直留在京城,在宋云笙身边,宋云笙许就不会被谢婉莹拿捏,诓骗她做了些不该做的。
宋云笙原本就性子极为怯弱,被谢婉莹拿捏,心里惴惴不安,却谁也不敢说,心里沉闷痛苦。
不过好在,这一世,谢婉莹再也没有能拿捏她的理由。
想着她性子腼腆,却又能跟快人快语的崔棠宁处的极好,谢令容也甚是感慨。
送走崔宋两家之后,谢令容才瞥见池府的马车还没走。
不同于其余两家略显华贵的马车,驰家的马车简陋可见。
池云舟的车夫兼小厮看到谢令容,隔着帘子冲池云舟禀报,谢令容抵达马车前,池云舟正好揭开帘子一角,二人近乎四目相对。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阳光折射出金子般的璀璨夺目,又一缕恰好落在池云舟身上,让他的眉眼也有了碎金子般的灿烂,他嘴角又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谢令容不由看呆住了。
她想,他至少有一副好皮囊。
被一个自称要嫁给他,还长相绝艳的女子盯着看,饶是池云舟自认脸皮颇厚,也有些心跳加快,好在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干咳一声后挪开视线,开口,“池公子怎么还不走?!”
“不是谢大姑娘让我跟裴世子的马车?“
池云舟淡淡反问。
谢令容才留意到角落里还有一匹黑黝黝的骏马,裴临渊是武将,他素来都是骑马出行,今日来的匆忙,自然也是骑马来的。
她极浅的嗯了一声,见池云舟脸上划过一抹欲言又止,顿了顿,主动开口,开口之前还左右四顾一眼,又刻意压低声音,“池公子,长话短说,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总之,我说要嫁给你是认真的,我知道你并不想此时娶妻,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有,亲事务必操办的像样一些,至于二十万两,咱们对半分。“
说完,她正巧瞥到裴临渊大步走出来,便噤了声,对着池云舟敷衍摆了摆手后,便转身离开,路过来牵马的裴临渊,近乎目不斜视,好似根本没有看到这个人一般。
裴临渊脸色铁青,脚踩马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他身形高大挺拔,常年在军中操练,骑术不再话下,狠狠一夹马肚,马便驰骋离去,转瞬间,便把驰家马车甩在身后。
小厮一边甩打马鞭,一边隔着帘子询问自家公子,“真的要跟去?!”
池云舟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过了好一会儿,小厮又忍不住开口,他才回神,思索了一会儿,改了主意,“让人通知侯府明日送去府上。“
小厮升平是个忠心的,知晓自家公子并没有外面表现的那般羸弱,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话。
马车里,池云舟靠在硬邦邦的车壁上,脸色仍旧泛着病态的白,可是却没有再咳一声。
再说谢令容。
送完客人,又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好到近乎飞起,可偏偏有不长眼的非要往跟前凑。
管家隔着一段,就出声把她拦住,语气一如既往的古板严肃,只是似乎又多了一丝苛责,“大小姐,老太爷让您去祠堂。“
谢令容心头浮起一丝烦躁,平日里不许进祠堂,可受罚却又要去,可真是前后相左。
可她算下来还要在谢家待几天,大婚总归是要从谢家走,所以这口气,她只能暂时忍下。
她应了一声,转身往祠堂走去。
黑漆漆阴森森的祠堂,门口四开,屋子里是一排排的灵位,还点着无数泛着昏黄的蜡烛。
她踏进去的时候,谢老太爷正背对着她,点燃一炷香,插入香炉里,又躬身拜了拜,才转过身,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毫无表情,不知是不是被这阴森鬼气给衬托的,也透着一股子诡异和森寒。
可谢令容并没有一丝畏惧。
谢老太爷混浊老练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会儿才冷声开口,“先给祖宗上香磕头。“
谢令容没说话,却是依言照做。
等一切做完,就听到谢老太傅声音陡然严厉拔高,“跪下!“
谢令容心头没有一丝波澜,却还是认命般跪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供奉鬼的原因,还是因为人少,总之,这里格外的阴森,腿磕在地板上,不仅疼,还依稀有丝丝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谢令容面向正前,眼珠子却扫视一圈,没有看到蒲团,想来是特地让人拿走的。
她这个祖父一如既往的偏心。
谢太傅没有在谢令容脸上看到一丝悔改,反而有恃无恐,心头又浮起她当着外人忤逆他,让他难堪,心头堵的几乎透不过气来,脸色也不好看更加苍白难看,他没有急着说话,等谢令容跪了一会儿,估摸腿开始发寒发凉才开口。
“你可知错了?!“
谢令容双膝冰凉,又疼又冷,可依旧跪的笔直,顿了一下,才微微昂起头,带着一丝探究和不解,“孙女不知,还望祖父赐教。“
谢太傅呼吸陡然沉闷,目光阴狠狠扫视一脸天真无畏的谢令容,想起她那不争气的父亲的窝囊样子,竟然生出这样一身反骨,以前他竟然从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