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
不同于谢家宾客满堂,池家这些年日渐没落,池老爷子退下来后,便一直居住在池家租地,不问世事,没几年,家底便被几个儿子挥霍一空,到如今,别说在京城官宦圈子,就是京城,几乎都要查无此府了。
池家这一代的主母卢氏又不是个擅长交际和经营的,礼尚往来几乎没有,渐渐的,大家也记不起池家来。
何况,又是庶子成亲,本就不会大操大办,卢氏又有自己的私心,几乎没管过。
因而今日虽然知晓是池云舟成亲的日子,却也仍按照平常的时辰起床洗漱,直到有人来报,说是宾客盈门,她才不情不愿去迎接。
都是池家的故交好友,说是收到邀请函来参加婚礼的。
卢氏心中猜测是池云舟自作主张,恼恨不已,可是人都来了,也不好撵走,只能强打精神招呼。
来的人的确是收到邀请函,可是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毕竟,池家捡了个大便宜,娶的可是谢家的嫡出大小姐。
这桩八卦如今近乎满京城权贵官宦圈子都知道,哪怕是没交情的,都捧着贺礼厚着脸皮登门,又何况他们这些沾亲带故的,自然更加明目张胆。
只是却没想到池家竟然没有半分要办亲事的样子,破旧不堪的庭院,连个红绸子都没挂,有个人刚踏进来,屋角的一个灯笼就啪的一声坠地,吓得那人脸色微微发白,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
等好不容易坐下想喝口茶压压惊,凳子吱嘎作响摇晃不说,茶还带着一股嗖味,险些没当场吐出来,也才反应过来刚才他端起茶杯的时候,众人纷纷落过来的目光是何意?!
一时间,众人八卦的心也有些熄,纷纷想告辞离开,可是想起带来的贺礼,又觉得亏。
直到着一身新衣的小厮喜气洋洋走进来,抬手招呼,“夫人,还有诸位宾客,喜堂已经布置好了,还请诸位移步。“
众人愕然。
卢氏也同样惊愕,目光在小厮身上睃巡一圈,才认出竟然是池云舟身边的升平,平日里跟池云舟一样破衣烂衫,没想到,稍稍打扮,竟然让人险些认不出。
升平口才极好,还把功劳算在卢氏头上,“我们夫人说了,公子和谢大小姐成亲后住在西院,未免唐突了谢大小姐,府里着重修葺西院,喜堂也设在西院。“
卢氏张嘴,想说她什么时候说的,可是看着大家看过来的夸赞眼神,还有恭维的话,她生生住了嘴。
众人一起起身移步,升平在前头引路,回头扫到管家要收起来的贺礼,立即扬声,“贺礼到西院再登记就成,已经设案桌,请了文书先生代笔。“
管家不敢拿主意,可是卢氏已经走远,升平不由分说让人把贺礼一起带上。
卢氏心里涌起一股股怒火,她不算太蠢,知道被庶子摆了一道,可偏偏还不能发作,憋的直难受。
等到了西院,看着修葺一新,布置的喜气洋洋,还换了崭新的桌椅板凳的喜堂,她心里那股子憋闷更是达到了顶峰,指甲陷入手心肉里,暗暗咬牙,把这笔账记下,面儿上却还要谦逊应对众人夸赞她的那些话,只是刚腾出手就吩咐管家去替她出气。
说到底,她还是这个家的主母,凡事她说了算,那个什么谢令容,想跨过她,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宾客坐在结实的凳子上,喝着香喷喷的茶,看着仆人井然有序的布置宴会厅,甚至还认出几个熟面孔,当即扯着身旁的人侧目,“那个是不是樊楼的伙计,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那人吩咐小厮去询问,很快便回来禀报,“是樊楼的,说池家定了樊楼的酒席。“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惊愕,毕竟之前的待遇还历历在目,从地狱到天堂不外如是。
众人不知池家内幕,只以为是卢氏特意体谅,毕竟谢家大小姐身份不一般,池家礼遇也能理解,可还是禁不住拍卢氏马屁,“以前听说夫人小气,薄待庶子,如今想来都是遥言。“
“是啊,能下大手笔请樊楼师傅做酒席,自己住的却破…咳咳…总之,我们之前还错怪夫人,真是不该…“
“应,应该…应该的…”
卢氏语无伦次,磕磕绊绊,脸色发冷,偏偏又得维持笑意,脸都僵了。
尤其有人还提到樊楼一桌酒席就得几百两,而她让人去瞧了,那庶子一下子定了十桌,该死的,不把她放在眼里,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简直该死!
卢氏简直如坐针毡,手里的香茶都品不出味道来,等待的时间越长,心里越怄气。
直到有人无意提到那桩轰动京城的换亲,说池云舟运气好什么的,她更加坐不住。
她不允许庶子抢风头。
“那个,云舟身体不好,我池家又是这么个情况,那谢家二小姐不愿意嫁,我们也能理解,谁家也舍不得把好好的女儿嫁…咳咳…总之,谢大小姐被退亲,裴家嫌弃,我池家不嫌弃…“
她脸上带笑,语气还算和气,可说的话,却耐人寻味。
大家本来还压着,见她并不生气,也放开了,一时间,屋内议论纷纷。
有人品出几分味儿来,壮着胆子问出口,“夫人的意思,那谢大小姐是被裴世子厌恶,可我听说谢大小姐品貌俱佳…“
“这…让我怎么说…总之,我池家即便是娶了谢大小姐,则是高攀了,我虽然是嫡母,可是也不敢拿乔,她进门后,我只会捧着供着…”
说着,卢氏还捏起帕子摁了摁眼角。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添了几抹耐人寻味。
众人不是傻子,哪里还不懂,看来这谢大小姐怕是有什么问题。
卢氏偷偷去看,顿时舒坦多了。
而花轿绕城一圈,也到了池家。
只见朱漆斑斑的大门竟然紧闭,池云舟身边的升安立即去敲门,可是敲了半天,都无人回应。
升安心头恼火,狠狠踹了一脚,才回到池云舟跟前禀报,池云舟眼底噙着一抹冷笑,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随即翻身下马走到花轿前。
也是这时,不远处侧门突然被人从内打开,管家一身旧衣,一路小跑过来,对着花轿招呼,“怎么还杵着,都要耽误吉时了,夫人老爷和宾客们都等着呢。”
说着,就催促抬轿的轿夫和喜婆赶紧行动,轿夫是专业的,喜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时间都有些面面相觑,不敢擅自做主。
谢令容也听到了外面动静,对于卢氏的作风,她略有耳闻,毕竟要嫁进来,她总得调查一番,心里有数,可没想到这人比她想的还不体面,竟然还没进门就给她下马威。
当然,也不只是给她,也是给池云舟。
这么想着,她突然有些心疼池云舟,身子不好,又没亲生母亲在侧,儿时何其艰难。
而他可是皇子龙孙。
这么想着,心里也是有了主意。
立即出声,“想来婆母也是觉得没准备好,怕唐突了我,可时辰却不能耽搁,也罢,来人,布置喜堂,立即拜堂。“
说罢,就要下轿。
池云舟眼底漫上一丝兴味,颔首同意,随即便让人开始摆放桌案,就要当街行喜堂之礼。
管家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这不是让满京城看笑话,可苦口婆心,二人主意不改,他拿不定主意,赶紧让人小跑回禀。
卢氏听到礼乐声停下,忙着受恭维,心里盘算那两人此时的心情,心情越来越好。
却在这时,突然有人冒冒失失闯了进来,跌跌撞撞到她跟前,气还没喘允就开口请示,“夫人,谢大小姐和三公子要在府外设喜堂拜堂,不肯从小门进。”
此话一出,原本喜气洋洋的喜堂顿时安静下来。
无数道目光落在卢氏身上,卢氏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池老爷就狠狠一拍桌子,“怎么回事,成亲当然要从大门进…”
这话一出,小厮哆嗦不敢说话,目光却落在卢氏身上。
卢氏难看至极,却不得不掐着手心强颜欢笑,抬脚踹在小厮身上,大声呵斥,“谁让从小门,我明明说的是大门…“
说罢,环视一圈,讪讪笑着,众人却目露鄙夷,显然并不相信。
她心里无端更气,当即眼珠子一转,大声道,“定然是王忠自作主张,他跟三公子有旧怨,这刁奴,来人,把他捆绑起来,赶紧去找通知三公子,可别误会了我,错过了时辰。”
众人心知肚明,可是面儿也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