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期已到。」
驸马站在大殿之上,高昂着头颅,据理力争。
「陛下,昭平公主三年来无所出,臣恳请陛下允准,臣与公主和离。」
殿上众臣哗然,我在殿后长叹一口气,执笔写下了和离书。
三年了,驸马的死期将至,我身为一品女官,就要在今日为驸马写下讣文。
1.
「听说你在城外捡了个耳聋口哑的拾荒女?」
昭平公主放下毛笔,站正看了眼自己画下的山水画。
「是,」我躬身应答:「臣追捕盗贼,意外在城外一处破庙撞见一帮男子,意图对那孤女行不轨之事。」
公主看了我一眼:「三雨,国有国法,你手里有权力,但不可越界。」
「臣明白。」我站直,走到她身侧:「公主的技艺更加精湛了。」
「驸马说,他最喜山水花鸟,京中的一切都沾染着铜臭味,俗不可耐。
「但他是驸马,也是朝中重臣,没有多少空闲去想去的地方,我就想着画给他。
「尽管这些宣纸,最后不过是堆在角落里吃土而已。」
「公主,还有十天便是陛下万寿,臣此次前来是奉皇后娘娘口谕,宣殿下进宫陪侍,主理宴席。」
昭平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枯枝出神:「也罢。再有几日便是锦瑟妹妹的死祭,驸马想来也不想看到我。」
她拿起砚台,将里面的墨汁尽数倒在画上,明媚山水变成了污糟一片。
2.
我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自幼在皇后身边长大。
待我及笄,顺利考入内廷司时,作为皇帝独女的昭平长公主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昭平心性颇高,其母李贵妃常年卧病在床,她的婚事一直由皇后主持。
那时皇后娘娘为她的婚事,整日愁眉苦脸,前后挑了十几个高门显贵的世家公子,她一个都没看上。
一日,新科进士受天子相邀,到宫中赴宴,昭平一眼便看上了现如今的驸马段明意。
可这位驸马身上已有婚约,女方虽然是个庶女,却是丞相家的庶女,刘锦瑟。
昭平和刘锦瑟经常相邀一起出游,也算是熟识。
相思病,一病不起,等到转年开春,昭平终于能从床上起身了,便收到了刘锦瑟的请帖。
郊外风景至美,公主带着不少人马赴宴,在竹林深处赏景之时,刘锦瑟意外被困在了草屋之中,春日干燥多风,一场大火,把妙龄少女烧成了灰烬。
公主毫发未伤,回宫之后身体好转,到了秋日便嫁给了驸马。
昭平跟我说,驸马在新婚之夜发誓,要为未婚妻子守身三年,三年后若是他的心结能解开,便与公主做一对真夫妻。
三年将至,驸马此间不断追查当年那场大火的真相,可惜到现在依旧是一场空。
「大人,那女子属下查过了,确实是当年刘锦瑟的贴身侍婢之一。」
月儿上前,附在我耳边:「大人,是否依照先前所说,尽快安排?」
我没有犹豫,直截了当下了决断:「墓地选个风水好的地方,算是我给她的恩惠。办好了记得禀告公主和皇后娘娘。」 「是。」
「那......那帮劫匪,不知该如何处置?奸污民女,按律应判十年以上。」
「十年?」我笑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吐也吐不出什么,折磨死了再扔去乱葬岗喂狗。」
3.
「梁大人!」
我和月儿出了公主府大门,刚好看到正下马车的驸马。
「段大人。」
驸马不只是驸马,还是县主之子,算起来,他与公主是表亲。
在外只要有人喊他驸马,他都没什么好脸色,所以官场众人都对他以姓相称。
连公主本人,平日里也只叫他「明意」。
「梁大人,」段明意急匆匆地拦住我:「我听说大人在城外捉到一个女子,不知这女子身在何地?」
我客气笑笑:「段大人好耳力,说来那女子是个听不见也说不了的,常年在郊外行乞。
「我途径破庙避雨,刚好遇上她受欺负,便帮了一把。
「只不过这女子身体太差,又被那帮人毒打了一顿,昨日就死在衙门里了。」
段明意听我说完,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脸色阴沉,冷笑了几声。
「是啊,她落到梁大人手里,自然是要死的。
「只不过大人手上血债累累,一片赤胆忠心全都给了皇后娘娘,本官当真是佩服极了。」
说罢,段明意翻身上马,转身就走。
「论起品级,咱们这位驸马爷还要低大人两级,他仗着自己是皇亲,竟敢如此无礼。」
月儿愤愤不平,跟在我身后低声抱怨了几句。
「罢了,」我在街边买了两个肉包子:「贵妃娘娘如何了?」
「还是那样,好了坏坏了好,今日早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头还没磕下去,血就先吐出来了。」
我笑了两声,捏了下月儿的鼻子:「你可真是......」
当今天子登基二十五年整,后宫就只有皇后和李贵妃两人。
不为别的,只怪陛下龙体孱弱,无福消受美人恩,连政事都向来由宰相和太子共同料理。
宰相是刘锦瑟的父亲,公主是皇后的养女。
刘锦瑟死后,刘大人与皇后和公主已为死敌,所以朝堂之上,太子的监国玉玺也用得不大痛快。
「近日有消息传来,刘大人的嫡长女丧夫回了娘家,驸马这个月往宰相府多跑了几次。」
「南边水灾,段大人也许是去商议国事呢?」我囫囵吞进了包子,蹲在路边看着过往的行人发呆。
「大人,那寡妇是刘锦瑟的亲姐姐,下官听说她和刘锦瑟长得有八分相像。
「近来陛下身体有所好转,太子殿下的决断也被驳回了不少,下官是怕......」
我摸摸她的头顶:「没什么好怕的,刘相前一阵举荐了一位名医为陛下诊治,陛下身体有所好转,才给了刘相些脸面。」
我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打了鼓:「最近咱们这儿添了不少新人,你得留意着。」
「是。」
4.
「臣要状告内廷司主事梁三雨,结党营私,贪权受贿,草菅人命!」
皇帝万寿节宴席之上,都统范镇民跪倒在地,直谏陛下。
皇帝洛清治脸色阴沉地看着我,又转头看了眼皇后。
「范大人所诉的罪行不轻,可有证据?」
皇帝重重咳嗽两声,虚浮的嗓音从主位上传来。
「臣有人证。」从殿外进来四人。
「陛下万安,臣内廷司监事管凌,叩见陛下。」
我坐在座位上盯着这女子的后脑半晌,给了凛月一个眼神。
「大人,这是咱们司里新晋的监事,上任不足两月。」
月儿在我身后小声提醒,我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有何证据证明梁三雨结党害人?」
昭平率先出声,在软帘后翻了个白眼。
「臣入内廷司两月,期间梁大人多次为朝中大人所犯之事网开一面,臣都一一记录在册。」
管凌呈上一本册子,我夹起一个鸡腿,扒下皮就开始啃。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即便誊于纸上,也需查问。」皇帝翻了几页,随即吩咐内监递给皇后。
「臣惶恐,自知梁大人乃是皇后娘娘亲侄女,若无证据,臣也不敢向范大人首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