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像无数根银针扎进骨髓。
失忆的混沌中,若然又一次沉沦。
这里不是梦境,是比梦境更黏稠、更窒息的深渊。
咸腥的海水,带着死亡的气息,灌满她的鼻腔、喉咙,直冲肺腑。
她本能地向上挣扎,却抬不起四肢。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她无情地拖向更深的地方。
我在哪?
意识猛地抽离冰冷的幻象。
比海水更深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若然睁大双眼眼,却捕捉不到一丝光的轮廓。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几乎要撞碎胸膛,她下意识想抬手摸索,
哗啦…哗啦…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手腕,伴随着沉重铁链摩擦的钝响,在死寂中带着回响。她的双手,被牢牢禁锢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
“唔…呃…” 喉咙拼尽全力也只能挤出破碎嘶哑的气声,微弱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有人吗...?
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毫无预兆地轻轻覆上了她的脸颊。沿着她颤抖的肌肤一路向下游移,掠过颈项,滑过锁骨,最终,停留在她剧烈起伏的心口。
掌心的冰冷与皮肉下的滚烫心跳形成残忍的对比。
“呵…” 一声极轻的低笑,带着湿漉漉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
那气息是温热的。
“你的心跳…真快啊,我的殿下。” 每一个字都刮擦着她的神经,
“是怕我…还是…在后悔?”
男人低沉的嗓音裹挟着嘲弄,细密地吻近乎啃噬般落在她的颈间。
“然儿…” 他含住她冰凉的耳垂,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执念。
“别闹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嗬。
窗外日色渐显,屋内的木床吱呀一响,一个衣着粗麻衣裙的女子从床上猛然坐起,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她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然儿你醒了?”
屋外走进来一位老妇人,一身黄灰布衣,手腕磨损的地方打着补丁,佝偻的背微微俯身向前和蔼的看着若然
头好痛...若然揉着脑袋,思绪从梦中被拉回。
自己在村里已经快三个月了,是这位林婆婆那日问海女去要一些螺肉,路过海边礁石看到的她,这个村落临近海边,但是这片海域十分诡异,经常会出现暗流,因此渔民们不敢轻易下海,只有世代相传技艺的渔女才敢在近海捕捞一些贝壳鱼类。
村子里的人都以为她可能是意外落水被暗流卷入,冲到岸上的。
林婆婆知道她失了记忆以后也常常安慰她,“好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多养一个闺女也是养的起的。”
这些日子经过林婆婆一家的照顾,身上的伤痕也渐渐愈合了。
只是不知为何,若然经常做梦就会梦到那个人,黑暗窒息的环境,在耳边的呢喃,病态的禁锢。
或许我的失忆与他有关。
林婆婆见她呆坐在床上不说话,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
“又梦魇了?”将她的手握起,轻轻安抚她。
“我没事的林婆婆,”若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您昨日不是说,已经攒了一些螺贝,今日要拿到集市去卖吗?”
若然起身准备洗漱,“这日头都升上来了,我再不走可占不到好位置了。”对着脸盆里的水,利落的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心急啥呀,把路上的吃食带着,别饿着自己。”林婆婆快步从厨房拿了点饼面塞到若然怀里。
“少拿点婆婆,给小山留点,等下中午从书房回来他可得饿坏了。”
林婆婆笑着擦了擦手,“这小子,今日要是犯浑再顶撞先生,我就饿他几顿!”
若然告别林婆婆就往集市赶去,这集市就在附近几个镇子的交界点,平日里大家都攒一攒自己手里的东西,每隔五日便会组织一次,若然这三个月也慢慢熟悉起这里的生活。
这边刚从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若然就听到旁边的村民们在议论些什么,
“诶,这是哪来的人,看着不像附近的。”
“不会是抓什么人来的吧,你看那前面几个穿的黑不隆冬的,好吓人哦。”
“牛大姐,你们在说谁啊?”隔壁村卖肉食的村妇,见到若然来了,抓着她衣袖拉到近旁,
“小然你快看,这些个人,诶诶诶,就那。”
一队人正行色匆匆穿过人群,商贩们纷纷避让。
若然抬头看去,那行人身着黑色羽甲,长发被编成了几股辫子用一个红色金属圆扣固定垂在脑后。
在一群朴素的村民里十分突兀。
“可能是路过吧,大姐,我们可别多看了。”若然收回眼神,蹲下继续将自己的货物摆出来,这时几双黑色鞋履停在自己的面前。
“你们需要什...”若然正起身询问,谁知面前的竟然是那群奇怪的人。
"请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人低声道,
若然紧张的后退几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枚羽状金令,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血色凤凰,
“抱歉,”后面那两个人上前抓住若然手臂就要带走,“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
主人?难道是之前的旧相识?
但看这些人的架势...不会是什么仇家吧...
没等她回忆起来,那行人已经强迫地将她带离集市,来到一家临海的茶楼。二楼雅间门前,站着更多侍卫,每个人都佩戴着火鸟纹章。
门开了。
雅间里,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剑。他穿着绣金线的赤色锦袍,袖口与衣摆处用金线绣着火焰纹路,阳光透过木质窗洒落在地板上,
那人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若然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剑眉下是一双罕见的暗红色眼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只是让若然感到不安的是,这双眼睛正直直盯着她,里面翻涌着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都退下。"那人开口。
黑羽侍卫们无声退去,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若然刚想开口,男人却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越来越有本事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手上的力道大得让若然皱眉,"躲到这么远的地方,让我好找!"
若然试图挣脱,却不想他抓的更紧了,生怕她下一秒从眼皮底下跑了,
"我不认识你!"
男人的表情顿时有点难堪,他松开手,后退几步,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好一个'不认识'。我还没有来问罪你,你倒是推得干净,一句不认识想让我既往不咎了?"
“什么?”若然愣在那。
每一个词都敲在若然的心头,难不成真是仇家?
"我失忆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三个月前我在海边被救起,之前的事全都不记得。"
"失忆?"他重复道,声音突然轻了下来,"你敢说,泷夜...那条鱼?你也不记得了?"
鱼?什么鱼?
若然看着他,有些困惑。对方也在细细打量着她,琢磨着她说的话真假。
“千真万确,我都记不得自己是谁,只知道名字叫若然。”若然忍不住举手发誓,向前靠近几步,看着那人的眼睛,“你看看,你找的人是我吗。”
那男人气极反笑,“你说呢?”
我说有什么用...认不认识不你说得算吗?为难一个病人算什么...
那人不说话看着她,雅间里空气好像都稀薄了起来。
若然被他看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指尖冰凉。她不明白“泷夜”是什么,更不知道什么鱼能重要到让眼前这个人如此在意。她只想离开这里。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试图让声音显得平静,
“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林婆婆还在等我回去,集市上我的东西也没收...”
她边说边极其缓慢又警惕地向门口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像防备着眼前人随时会上来抓住她。
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呵…” 那声嗤笑带着更深的意味,却也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瞧瞧我们尊贵的殿下,”他的声音刻意拉长,目光却贪婪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这副可怜兮兮、急于逃命的模样,倒真是…新鲜得很。”
他的手指,抚过她粗糙麻衣的领口边缘。
“三个月不见,你倒是把自己糟践得…很接地气啊,然儿。这身粗布,很适合你?”
“我不认识你!” 若然被他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这句“不认识”好像刺激到了眼前得人。
他猛地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指腹下细腻的肌肤触感让他指尖微微发颤。“这双眼睛,这张脸…”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化成灰…我都认得。我的殿下…”
他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现在告诉我,你‘不认识’我?嗯?”
就在若然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汹涌的情感吞噬时,他却松开了手。
“滚吧。” 他垂着眼帘,不敢再看她。
“趁我这会儿…看你演这出失忆的苦情戏,看得还有点‘兴致’。滚回你那个‘林婆婆’的破茅屋里去,”
“继续当你的乖顺村姑。这场戏…”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看着她,
“我陪你演到底。看看是你装傻充愣的本事高,还是我…更有耐心,把你‘忘掉’的东西,一件、一件,全都‘帮’你…想起来。”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
若然脸色惨白,猛地转身拉开身后得门,踉跄着跑了出去。
“主子…” 黑羽侍卫首领无声出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从未见过主上如此…失态。
“跟紧她…她若少一根头发…” 他深吸一口气。
侍卫应声退下
“失忆?” 他低哑地呢喃,“然儿…你怎么敢忘…”
集市上,若然捂着心口,感觉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她跌跌撞撞地收拾着东西,只想立刻回到林婆婆身边。
然而她不知道,时间不会因为她的失忆而停止转动,只会汹涌得不断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