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滚开！”爸爸双目赤红，用顶门杠死死抵住门，声嘶力竭地怒吼。
我也拼命用肩膀顶着，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一种麻木的力气。
拍门声持续了十几下，又突然停了。
哭声也消失了。
一切再次归于死寂，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这种反复的折磨，几乎要把人的神经彻底碾碎。
“它……它走了吗？”妈妈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问。
爸爸刚要开口，我们的目光却同时被堂屋正中央的桌面吸引了过去——那里，不知何时，凭空多出了一滩水渍。水渍正在迅速扩大，并且散发出浓郁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胭脂水粉气味！
而那水渍蔓延的形状……依稀像是一个穿着宽大嫁衣的人形轮廓！
它进来了！
它根本不需要走门！
“镜子！不能看镜子！”爸爸猛地想起陈姑婆的警告，厉声大喊。
可是已经晚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挂在堂屋东墙上、那面用来整理衣冠的普通水银镜。
镜子里，映出我们惊恐万状的脸，映出摇晃的幽绿烛光，映出倒扣的爷爷遗像……还有，在我和爸爸身后，那个紧贴着我们的、穿着大红嫁衣的模糊身影！
她不再是背影！
这一次，她的脸微微侧了过来！乌黑的长发间，露出小半张苍白的面孔，和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惨白，却透出无尽的怨毒和冰冷！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感觉魂魄都要被那只眼睛吸走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院子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带着愤怒的鸡鸣！
天，快亮了。
镜子里那个恐怖的身影，随着鸡鸣声，如同烟雾一般，迅速淡化、消失了。
堂屋中央那滩人形水渍，也开始快速蒸发，只留下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压迫在身上的冰冷感骤然减轻。
我和爸爸瘫软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妈妈直接晕了过去。
天光渐亮，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却驱不散我们心头的阴霾。
爸爸挣扎着爬起来，打开堂屋门。
院子里，四盏油灯翻倒在地，灯油洒了一地。陈姑婆直接挺地躺在院子中央，双目圆睁，嘴角渗出一缕黑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缠头发的铜镜——包裹它的黑布已经散开，镜面上，竟然也沾着几点暗红的血迹，像是陈姑婆临死前喷上去的。
而那面铜镜的镜背，原本紧紧缠绕的干枯头发，此刻，竟然松散开了一小缕，无风自动，幽幽地飘荡着。
陈姑婆用生命的代价，似乎暂时逼退了它，但显然，远远没有成功。
并且，封印……好像更松动了。
爸爸看着陈姑婆的尸身，又看看那面邪镜，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门框上，望着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眼中是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没用的……都没用的……”他喃喃自语，“它认准了……跑不掉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悲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阿明，”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有些事……爷爷瞒了一辈子……现在，怕是瞒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