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元宗后山的阴湿气像腌透的烂菜叶糊在后背。林晚抱着一篓蔫巴的土参根走在田埂上,总觉得脚底下踩的地面隐隐有股弹劲儿,像是踩在泡胀的死牛皮上。药渣堆那边飘来的味儿混着土腥、焦油和铁锈,风一吹,还搅进点冻梨的酸气。
“邪门!耗子窝都成精了!”大师兄骂骂咧咧踢飞一块土坷垃,眼风扫过药田对面那坨像冻僵鼻涕的药渣山。那摊黑泥凝得比石头还硬,表面爬满干涸的褶皱裂纹,正对着柳玄刚离开的那垄地。
柳三娘还陷在药渣堆边上那片烂泥潭里。刚那一下没站稳差点栽进去,硬是靠扫帚柄撑住了老腰。她拔萝卜似的把脚从粘得拔丝儿的烂泥里拽出来,肥腿上裹满油腻黑滑的药渣浆子,恶心得她整张胖脸皱成风干橘子皮。
她心有余悸地甩着泥脚,心里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刚才扫帚尖杵进药渣堆那股子诡异的“硬劲头”太邪门了!不是顶着铁块那种硬,是像捅进了冻了一冬天的死人肚皮,又僵又滑还带着股透骨的阴气!
得给这恶心玩意儿做个记号!柳三娘浑浊眼珠一转,抄起秃头扫帚,对准脚前那片格外“滑溜硬实”的药渣皮,用没沾多少泥的扫帚屁股,狠狠地戳了下去!像要在坟头上钉个桃木钉!
咯吱……
扫帚柄尾端光滑的木头碰到那层凝固的药渣硬皮,发出摩擦干骨头的细微怪响。那药渣硬壳表面,被戳出一点细微的白痕。
柳三娘手上加了把暗劲,扫帚柄里一丝洪荒木心源力悄悄流转。她要探探底下那邪门玩意儿!
就在木心源力顺着扫帚柄涌向柄尖,即将渗入药渣硬壳的刹那!
噗!
一声比耗子放屁还细微的闷响,毫无征兆地从药渣壳紧靠垄沿的底部缝隙里炸开!
紧接着!
数道细如牛毛、灰中透着死沉暗绿的冰寒光线,如同被强行挤出脓包的针尖,猛地从缝隙里射了出来!光线快得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股能把皮肉冻裂的极致阴寒和腐朽金属锈蚀的腥味儿,闪电般直刺柳三娘那双还埋在烂泥里没全拔出来的脚踝骨!
那阴寒针光的气息……跟药田里柳玄碾碎的那根萝卜须子尖儿上透出的死寂暗绿,一模一样!
柳三娘浑身的肥肉瞬间绷成了铁板!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她根本来不及用扫帚挡!那寒意已经针尖似的扎到了脚踝骨肉上!像是无数冰冻的锈铁渣被锤进了骨髓!
要糟!这冰针寒气不仅透骨,里面更裹着股邪乎劲儿,能顺着血脉往心头钻!
“嘶——!”柳三娘喉咙里倒抽一口冷气,连声音都被那股直透脑髓的阴冷给冻哑了!她几乎是本能地猛一抬那条还钉在烂泥里的腿!
噗嗤!
整条肥腿带着大块黑泥拔了出来,险之又险!几道灰绿冰针寒气贴着湿滑的泥靴底擦过,“嗤”地一声射空!没入田埂边的草根里,几片蔫巴的草叶子瞬间染上一层灰败的霜气,随即迅速枯萎!
侥幸躲过!柳三娘心有余悸,刚想松口气。
就在此刻!
丹房那边!一声凄厉到破了音的惨嚎猛地穿透后山阴冷的空气!尖锐刺耳!如同濒死的野狗被剥皮前最后一声的挣扎!
“呃啊——!!!”
是白小六的声音!带着极致痛苦中被撕裂的绝望!
那声音太过尖锐突兀,如同炸雷劈在了药渣堆上方!声音爆开的瞬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扯断了!
药渣堆底部那刚刚射出冰针寒气的缝隙边缘,猛地又崩裂出几道新痕!几点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污血冻凝成的暗紫色光点,从裂缝深处急促地闪灭了几下,像一群受惊的蜈蚣眼睛!
柳三娘被这声惨嚎惊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向丹房黑洞洞的方向。她没看见的是,自己抬起来那条沾满黑泥的肥腿上,脚踝位置,沾着的一星点药渣硬壳被风刮落的黑泥点子——
那点黑泥点子内部,一点比针尖还细微十倍的、灰绿黯淡的暗芒,正顺着她粗糙裤料的经纬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向上……“爬行”!
丹房里。
阴森森的角落草堆上。
白小六整个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粗铁棍子从背后猛地捅穿了!他被那股蛮力带得狠狠弓起!整个人弯折成一个近乎折断的弧度!盖着的破麻袋早不知飞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他瘦骨嶙峋的上半身暴露在昏暗里。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凸起。喉咙像是被铁钳死死扼住,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连串“嗬嗬”的破风箱嘶吼。他的脸涨成了可怕的猪肝色,脖子上的血管青筋疯狂地搏动扭曲,如同无数条钻入皮下的毒蚯蚓!
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脖子下方,喉结之上,左右锁骨正中的位置!
那片极其单薄的皮肤底下!
像是有什么尖锐坚硬的东西,正在由内而外,狠狠地顶撞他的皮肉骨头!每一次顶撞,都带得整个脖子那块的皮肤疯狂鼓胀起伏!白小六身体随之更加剧烈地颤抖!
突然!
顶撞停下了!
那片皮肤被强行绷紧拉伸至极限的鼓胀处,一点微小、尖锐、透出非人冰冷金属质感的突起,极其清晰地……从单薄的皮肤下凸了出来!
那轮廓,尖锐!嶙峋!带着细微的棱角!像是……像是一枚强行从腐铁上折断、又打磨锋利的断矛尖!只是顶端边缘的断裂处,带着极其熟悉的……熔融齿痕!
随着这枚“尖刺”的刺破皮肤强行凸起,那皮肤下的搏动骤然变得如同战鼓捶擂!
噗通!噗通!噗通!
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每一次搏动,都让那刚刚凸起的、尚被皮肤包裹的尖刺周围,迅速染上一种深沉的、如同凝固旧血的暗紫色!更有一股带着浓烈死亡与金属锈蚀味的阴冷气息,以那凸起为中心,疯狂地扩散开!瞬间弥漫了整个阴冷的丹房角落!
这气息……
药垄这边!
柳三娘还抬着那条沾了诡异暗芒泥点的腿,刚被白小六那声凄厉的惨叫惊得一哆嗦。可就在丹房里那股刺骨的、带着死寂暗紫和金属锈蚀的阴冷气息顺着破门缝隙涌出的瞬间!
一股仿佛被万千烧红的钢针同时扎入脑海的剧痛,猛地在她脑子里炸开!疼得她眼前发黑,耳膜嗡嗡作响!
更要命的是,她那条抬起来的、脚踝沾泥的肥腿内里,那一点顺着裤料悄然“爬”了半截的灰绿暗芒,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蚂蟥,骤然间……疯狂了!
灰绿暗芒猛地向下扎进她小腿皮肉深处!一股子仿佛要把整条腿冻裂、骨髓都冻结成冰渣的极致寒意瞬间爆发!无数道细微的灰绿色寒气如同活过来的毒虫,沿着血脉经络疯狂向上钻!目标直指……心脏!
柳三娘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寒气在自己皮肉里刮擦筋络的细微“咯吱”声!那条腿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嗷呜——!” 她喉咙里终于挤出半声变了调的惨叫!肥硕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那条冻僵的腿失去平衡,整个人像座倒塌的肉山,重重向后摔倒!砸进那片冰冷的烂泥坑里!溅起大片的黑水!
扫帚脱手飞出去半丈远!
就在柳三娘倒地、灰绿寒气肆虐体内的绝望瞬间!
药田垄尽头那摊黑渣山堆角落的阴影里。一只灰毛老鼠无声无息地从药渣缝隙里探出了半个脑袋,绿豆眼在灰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诡异的幽光,死死盯着这边。
同时!
白小六脖子上那枚刺破皮肤、疯狂搏动的暗紫色锐刺凸起处!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带着某种指令般韵律的无形震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开去!
嗡……
震荡无声穿透空间,精准地落在药田狼藉的烂泥坑边缘!
一条……枯槁的、带着几缕断须、沾满了新泥和老土的萝卜根须子!不知何时,竟像是被这无形的震荡“唤醒”了!
它平躺在被柳三娘肥胖身体碾倒的杂草和烂泥上。
在震荡掠过它的身体表面时!那根须上几根早该枯死的断须,末端极其诡异地……翘起来了一点!
紧接着!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操控!那根萝卜须子……缓缓地……竖立了起来!顶端的断须如同苏醒的细蛇,诡异地向着柳三娘倒在烂泥里那条冻僵僵的肥腿方向……弯曲!蠕动!延伸!
尖端,直指那灰绿寒气最终钻刺的目标——柳三娘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