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把靠山屯拢严实，小厨房的烟囱就冒起了白烟。周林深卷着军绿色外套的袖子，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舔着他的侧脸，把睫毛影子投在鼻梁上。灶上的铁锅“咕嘟”响，里头的冷水正往热了冒，他烧锅热水洗漱。
门口“咚”一声，周见鹿搬着个掉了漆的小板凳坐定，胳膊往膝盖上一搭！
“鹿鹿，你坐那儿不冷啊？”周林深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光映着他硬朗的侧脸。
“哥，我得给你上上课。”周见鹿裹紧棉袄，一脸严肃。
“上课？上什么课？”周林深乐了，“你小时候作业不会写，可都是求我教你的。”
“今时不同往日！”周见鹿板着小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一块行走的唐僧肉？村里的姑娘，知青点的女知青，那都是想吃唐僧肉的女妖精！”
周林深嗤笑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呐。”
“我可没胡说！”周见鹿掰着手指头，“你，二十四，营级干部，长得人模狗样——哦不，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你能带家属随军！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嫁给你就能跳出农门，吃商品粮去！”
周林深摇头笑笑，继续烧火！
周林深往灶膛里塞了把松针，火星“噼啪”跳，他侧头看她：“那你上啥课？”
“防套课程！”周见鹿一脸严肃，手指头在膝盖上敲得邦邦响，“就说你今下午在河边，王大嘴家闺女排着队往你跟前掉手帕——那帕子掉得跟下饺子还勤，你愣是没瞅见？还有知青点那个刘芳，递窝窝头时手指头都快戳你手背上了，那眼神，恨不得把你拆了蘸酱吃！”
她越说越急，往前挪了挪板凳，差点把自己晃栽了：“你可别傻！她们哪是看你顺眼？是看你肩上的星！营长呢！能随军呢！嫁了你就不用刨地不用挣工分了！你就是那移动的铁饭碗，还是带编的！”
周林深被她逗得嘴角直抽，没接话，就听她又咋咋呼呼开了：“我跟你说，这乡下套路深着呢！我得给你好好上上课，免得你明天就被哪个姑娘套牢了，我还得给人当小姑子！”
灶上的水开始冒小泡，周林深直起身往灶里添了根粗柴，听她继续讲：“就说落水！往后你走河边，听见‘扑通’一声，再看见水面漂个大姑娘，你别往前冲！十回有九回是姑娘家下的套！故意往水里蹦，就等你跳下去救——你一救，她湿淋淋往你跟前一站，红着眼圈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你跑都跑不掉！”
周林深挑眉：“这么冷的天，跳河里下套？不要命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感冒套不着郎！”周见鹿说得头头是道，“这种情况下，你老远就要喊：‘有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但千万别自己下水。
“那真落水了咋办？”周林深忍不住问。
“救！但得讲技巧！”周见鹿拍着大腿，“你站老远就扯嗓子喊！‘快来人啊！有姑娘掉河里了！’喊得全村都听见，再磨磨蹭蹭往河边挪。实在不行找个长点树枝，竹竿什么的递给她，你不能下水。要是有人问你咋不自己救，你就摊手——‘我不会游泳啊！’”
“她们该说‘你个当兵的咋不会游泳’。”
“你就说‘我是陆军！又不是海军潜艇兵！陆军练的是射击格斗，没规定得练狗刨啊！’”周见鹿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得像刚跟人吵赢了架，“理直气壮！谁也挑不出错！”
周林深忍俊不禁：“你这都从哪儿学来的？”
被周见鹿狠狠瞪着，周林深点头，算是记下了，又听她讲下一个：“再比如喝水！路过谁家门口，要是大娘大婶扯着你胳膊喊‘周同志进来坐坐！’你头都别回，摆手就说‘不了婶子，我妹等着我回去劈柴呢！’她要是往你手里塞鸡蛋，或者端碗水出来，说‘不坐就喝碗水！’你赶紧往后退三步——那碗水说不定就有问题！”
“能有啥问题？”
“迷药！”周见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当然不是要毒你！就是让你晕乎乎的，醒过来身边躺着个衣裳不整的大姑娘，到时候她哭哭啼啼一闹，全村都知道你占了人家便宜，你不娶都不行！”
她顿了顿，又撇撇嘴：“她们也不是真敢害军人，就是想给自家闺女找个好出路。还不觉得是算计，反倒觉得‘我家闺女配你，是你占便宜’，你说气人不气人？”
周林深说“得，这还娶去不可！”
周见鹿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娶个屁！娶个麻瓜！那是陷阱！你得说：‘同志，我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如果确实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我要求报警，组织调查！另外我要去去医院抽血化验，我怀疑被下药了！’一定要义正辞严，坚决否认！”
周林深终于烧好了水，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说完了？”
水“咕嘟咕嘟”开了，周林深拿起旁边的搪瓷盆要舀水，被周见鹿一把按住：“别停！还有呢！”
“哥你别不当回事！村里的姑娘们厉害着呢！前儿个我还听说隔壁村有个连长当兵时间长，年限够随军，就是被这么赖上的！现在媳妇怀孕了，正在打报告申请随军呢！”
她掰着手指头数：“比如有人故意在你跟前崴脚，一瘸一拐让你扶，你别扶，喊她家里人来！你去扶她，她假装撑不住往你怀里倒，这个时候你抱住她，就是趁人之危，占了大姑娘便宜。
你老远看见地上有个姑娘趴着，也不能直接过去查看情况，要喊上附近的人最好是大婶大娘过去看，你一上去看，那姑娘可能摔掉了两粒扣子给你看了身子，你绝对走不掉！必须负责，不然她家人威胁你要去找部队。
还有送鞋垫的、送烙饼的、说给你补衣服的——除了我，谁递的东西都别接！”
周林深把热水舀进盆里，刚要说话，就见周见鹿往他跟前一凑，苦口婆心：“哥，你可别掉以轻心！我跟你说，前世我看的年代小说里，那些兵王大佬，回村探亲都能被大娘们用一碗水、一双千层底给套住，何况你这又帅又实诚的小营长？”
“我有那么容易被套住？”周林深挑眉。
“咋没有！”周见鹿急了，“就刚才吃杀猪菜那会，王大婶给你塞红薯干，你还接了！你接了！那红薯就是钩子！明天她准保让她家孙女来给你饼子或者是鸡蛋！连续送了两三次，她家就会往外传闲话，和你处上对象了，你否认的话，她家就会说，给你东西你没拒绝都收了，不是对象的话，你怎么敢随便收女方家的东西的。”
“对了！明天她真来送东西，必须拒绝啊，当着大家的面，给王大婶抓两把炒熟的瓜子，感谢她昨天给的红薯干，在场大娘都抓一把。这事就算过了！”
周林深看着她急得脸红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搪瓷盆往旁边一放：“行，都听你的。往后见了姑娘就说‘我妹在等我’，见了大娘就说‘我妹不让我随便吃别人东西’，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周见鹿满意地点点头，又像是想起啥，赶紧补了句，“对了！要是王大嘴家的姑娘再在你跟前晃，你就故意问‘婶子，你家姑娘是不是腿不舒服？咋老在这儿来回走？’准保她下次不敢来了！”
此时周见鹿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觉得哥哥是“唐僧肉”的话，那她不就是保护唐僧西天取经的“孙猴子”吗？心好塞！妖魔鬼怪快离开！她要誓死保卫哥哥的清白！
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映着周见鹿亮晶晶的眼睛，她还在那儿琢磨着下一个“防套技巧”，没瞧见周林深看着她的样子——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又软乎乎的，像揣了团暖烘烘的棉花。
小厨房外的月光凉丝丝的，混着灶膛里飘出的松针香，周见鹿还在叽叽喳喳讲着“年代小说里的血泪教训”，周林深就靠着灶台听着，偶尔应一声，心里却想着：自家妹妹这操心自己小模样，比那些套路有意思多了。感觉有点像前世妹妹偷穿妈妈的裙子和高跟鞋假装大人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