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社员同志们注意了!社员同志们注意了!”大队部的广播喇叭突然响起来,孙大队长那洪亮的嗓门穿透了整个村子,“周林深同志在后山打了两头大野猪!今晚大队部杀野猪、做杀猪菜,各家各户都来领肉!另外,王大婶、李婶子、张嫂子,你们仨手脚麻利,赶紧到大队部来帮忙做杀猪菜!”

广播一停,村里更热闹了,原本还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的村民们,这下都往大队部涌。周见鹿正跟哥哥站在大队部院子角落,就见孙大队长和王村长凑过来,孙大队长拍着周林深的肩膀笑:“周同志,这野猪按规矩得算工分,我跟老村长合计了,就按一斤一分算,全记在见鹿名下。这两头猪称了,足足560斤,正好560工分,你看咋样?”

周林深点头:“听大队长和村长的。”

“还有!”王村长也接话,眼里满是热乎,“这猪是你打的,大队得额外奖励你!给你十斤肉,就给你留那最厚的大肥肉,炼油炒菜香!”

“多谢村长和大队长。”周林深却摆了摆手,“大肥肉就不用了,我妹妹不爱吃,给我五斤瘦肉、五斤五花就行。”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听见的村民都愣了。王村长和孙大队长对视一眼,心里直点头——这年头谁不爱大肥肉?炼油能吃小半年,炒菜时挖一勺,香得能多扒两碗饭。周同志真是十分不错的好同志,把好肉都留给了村民,自己却要了大家不想要瘦肉,怕大家不同意,还故意说周见鹿不喜欢吃肥肉。(每年分肉,分到瘦肉的人家都要吵闹一番,因此每次分肉都是抽签。)

王村长当即拍板:“就依你!小李,给周同志拣最好的瘦肉和五花肉!”他心里暗忖,往后可得好好照拂周见鹿,就冲她哥这为人,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孙大队长也琢磨着,明天就给周见鹿换个轻省活计,她那小身板翻地肯定顶不住,去坡上拔草正好,晒不着还不累。

分肉的队伍排了起来,先给村民按户按公分分,等轮到知青时,李杰几个老知青早等得直搓手。周见鹿看着记工员把560工分一笔一划写在自己名下,心里直犯嘀咕——这工分够她在村里安稳待小半年了。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不少人在往这边瞟。王大嘴家的姑娘,刚才就瞅着在附近晃,这会儿竟来来回回从她和哥哥面前过了七趟,每次过还故意挺直腰板,手里的空篮子晃得老高。旁边还有个梳麻花辫的姑娘,少说也过了五趟,路过时还“不小心”掉了回手帕,蹲下来捡时偷偷往周林深那边瞟。更别说还有个扎红头绳的,三趟了,每趟都要咳嗽两声清嗓子。

周见鹿嘴角抽了抽,手悄悄拽了拽周林深的袖子,压低声音:“哥,你看她们……”

周林深刚接过称好的肉,闻言扫了眼,没太在意:“咋了?”

“她们老往你跟前凑!”周见鹿急得小声嘀咕,“我瞅着王大婶都快把她家闺女往你怀里塞了,再这样下去,你别被人抢去当上门女婿了!”

周林深被她逗笑,伸手揉了揉她头发:“瞎想啥呢。”话虽这么说,却也往旁边挪了挪,站得离周见鹿更近了些。

这时李婶子端着盆杀猪菜从厨房出来,老远就喊:“见鹿!周同志!快来尝尝刚出锅的杀猪菜!热乎着呢!”

周见鹿赶紧应着,拉着周林深往灶台那边走,总算躲开了那些“明晃晃”的目光。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酸菜和肉片,心里才算松了口气——她哥这么好,可不能被别人“拐”走,还是看紧点好。

杀猪菜吃得热热闹闹,直到月上树梢,村民和知青们才陆陆续续散了。周见鹿正帮着收拾碗筷,赵建军和一个戴眼镜的老知青就凑了过来,那老知青笑着递了支烟给周林深,自己也点了一根:“周同志,我叫李杰,跟见鹿一个知青点的。这不是明天要上工了嘛,点长魏国行说召集大家伙开个会,讲讲注意事项,你们兄妹俩也来听听?”

赵建军在一旁连忙点头:“对对!就在知青院院子里,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周林深应了声“好”,周见鹿一听要开会,眼睛亮了亮,转身就去灶房角落拎了个小板凳,往周林深身后一站,还悄悄挺了挺小胸脯,那模样活像只护着领地的小斗鸡,雄赳赳气昂昂的。那个小模样逗的周林深好想笑,不像是去听开会,像是去给别人开会一样。

知青院的院子里早聚了人,男女知青分坐在两边的石阶上,见周林深兄妹进来,都下意识直了直腰。周见鹿把小板凳往哥哥旁边一放,“咚”地坐下,还不忘抬头扫了圈——女知青那边好几双眼睛直勾勾往哥哥身上瞟,她赶紧往周林深身边挪了挪,像只护食的小兽。

“人都到齐了?”个穿蓝布褂子的男知青站起身,他是知青点的点长魏国行,脸上带着实诚的笑,“先跟周同志道声谢,今晚这肉香,够我记小半年的。”他先自报家门,又把明天上工的事掰碎了说:“明早六点听哨声集合,先去仓库领工具,锄头看木柄结不结实,镰刀试试刃快不快,领完跟二队的社员去东坡除草。”

他顿了顿,又叮嘱:“跟村民打交道别耍性子,真有口角先让一步,回头找我或是找队长。咱是来插队的,和气点总没错。”话虽说得实在,却没半点谄媚,连讲工具好坏的小技巧都细致——“锄头刃要是有豁口,跟仓库老张说一声换一把,别硬用,伤了手不说,还耽误活。”

周林深坐在小板凳上听着,指尖轻轻敲着膝盖。这魏国行说话条理清楚,处事也大方,没端着知青的架子,倒像是个能共事的。

魏国行讲完,拍了拍手:“咱院里新老知青也不少,周同志是头回来,大家伙儿都自报个名字,让周同志认认脸。”

话音刚落,男知青们先七嘴八舌开了口:“周同志好,我赵建军!”“我李杰,往后有重活喊我!”一个个都透着想结交的热乎,女知青们则更显拘谨些,却也挨着报了名字。

轮到靠里的几个女知青时,调子忽然软了下来。有个扎双马尾的姑娘,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周同志好,我叫林小红,我……我针线活还行,要是周同志衣服破了,我能帮忙补。”说着还往周林深这边瞟了眼,脸颊红扑扑的。

“我叫张莉莉!”另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姑娘声音甜得发腻,说话时还往周林深跟前挪了挪,“周同志您以前在部队是不是经常练枪法呀?看您打野猪那身手,肯定特别厉害!”

旁边立刻李娟接话,语气软乎乎的,尾音都带着钩子:“是啊周同志,您以后能不能教教我们遇见野猪应该怎么办?我们经常要上山捡柴,山里吓人得很呢……”

周见鹿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

这些姑娘尾音还带着点颤,听得周见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个“夹子音”都快夹出火星子了!造孽啊,耳朵受罪了!

苏梅倒是和平常一样说话,虽然也看了哥哥好一会,但是眼睛里只有单纯的欣赏。其他人恨不得把“想吃了你”四个字刻在脸上。她偷偷拽了拽周林深的衣角,心里警铃大作:不行,她哥这处境也太危险了!回头必须得给他好好上上课,往周林深脚边凑了凑。她心里直打鼓:完了完了,她哥这处境也太危险了!这些人眼神里的“心思”都快溢出来了。不行她得誓死保卫哥哥的清白!

等散了会,周见鹿拎着小板凳跟在周林深身后往回走,一路都没吭声。进了屋,她把小板凳往墙角一放,转身就叉着腰站在周林深面前:“哥,我跟你说个事儿!”

周林深正解着军绿色的外褂扣子,闻言挑眉:“啥事?”

“你得防着点!”周见鹿一脸严肃,“那些女知青看你的眼神不对!尤其是那个刘芳,说话跟掐着嗓子似的,还有林小红,补衣服哪用得着特意说?她们肯定没安好心!”她顿了顿,又补充,“回头我给你讲讲‘防绿茶手册’,再教你几招防被讹的法子,你可别被她们骗了!”

周林深看着她皱着眉、一脸“我哥太单纯必须护着”的模样,终是没忍住,低低笑出声:“好,都听你的。”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周见鹿紧绷的脸上,她还在琢磨着该从哪条“防骗技巧”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