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镜像
窗外的雨声先是滴答，继而连绵，最后汇成一片沉闷的白噪音，敲打着玻璃。林序从一本关于中世纪符号学的校样上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双眼。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光线将他伏案的影子拉长，投在身后满墙的书籍上，像一个沉默的守卫。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暖意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不是浓烈的香水，而是某种混合了阳光、皂角和一缕极淡的雪松的气息——是沈知夏的味道。
她端着两杯咖啡走进书房，脚步轻得像猫。马克杯是粗陶的，朴素的奶白色，与她素净的手指很相称。她把其中一杯放在林序手边，杯柄恰好转向他最容易拿起的方向，水温透过杯壁传来，是那种他最喜欢的、可以直接入口的熨帖温度。
“歇会儿，你的眼睛都快和这些拉丁文符号长在一起了。”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柔软的沙哑，像秋日午后晒暖的沙子。
林序向后靠在椅背上，接过咖啡，啜饮一口。微苦，带着恰到好处的奶香，糖分精确地维持在能唤醒精神又不至甜腻的临界点——她总是能掌握得这么好。他满足地吁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到身边。沈知夏顺从地靠在他椅子的扶手上，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上。
“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你看得入迷，我却像在看天书。”她轻笑，一边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梨涡，像平静湖面被石子点出的微小涟漪。这个梨涡并不总是出现，只在她是真的觉得有趣或者放松时，才会不经意地显露。
“枯燥是枯燥，但有时候，一个被遗忘的符号背后，可能藏着一整个失落文明的呢喃。”林序用指尖点了点一个形如迷宫团的图案，“就像每个人身上，或许也都带着独一无二的密码。”
沈知夏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鼻尖到下颌的线条流畅而清晰。林序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地用指尖转动着无名指的指根，那里空无一物。这是她的小习惯，陷入短暂思绪时常有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感。
这个动作让林序心里微微一动。他想起上周和陈默约饭，席间他提起想正式介绍知夏给他认识。陈默是他多年的好友，也是极少数能让他卸下社交面具轻松相处的人。但当时，沈知夏只是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芥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岔开了话题：“下次吧，林序，我……我最近工作有点忙，状态不好，怕给你丢脸。”他当时只当她害羞或是真的工作压力大，并未深究，此刻这个转动手指的动作，却让他恍惚觉得，那或许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回避。
“对了，”林序放下咖啡杯，试图驱散这瞬间的微妙气氛，“周末陈默又约饭，这次你可不能再找借口了。他都念叨好几次了，说我金屋藏娇。”
沈知夏转动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林序，眼神里有种一闪而过的情绪，太快了，快到他来不及捕捉那是什么。是慌乱？还是……无奈？
“再说吧，”她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这周末……可能又要临时加班。你知道的，我们那个项目，快到关键节点了。”她口中的公司，是一家名字听起来很时髦的咨询机构，林序从未深究过具体业务，只模糊记得她说过经常需要处理大量数据，所以对电子设备有些敬而远之。她不用智能手机，只有一个只能接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式键盘机，解释是“不想生活被无休止的通知绑架”，林序虽觉诧异，但也欣赏这份特立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