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的冰湖，像一块巨大的黑曜石镶嵌在雪山之间。
赵青芷裹紧毛皮斗篷，仍止不住地发抖。自从进入北境，她的"情绪视觉"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此刻眼前不断闪现各种颜色的光斑，像是有人打翻了调色板。穆云烈走在她身侧，一手持剑，一手紧握她的手，传递着些许温暖。
"就是那里。"穆云烈指着湖心一处微微凸起的冰丘，声音紧绷。
冰丘旁站着一个人影，披着白色兽皮，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随着距离拉近，赵青芷看清那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脸上布满风霜的痕迹，左眼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站住。"男子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报上你们母亲的名字。"
穆云烈浑身一震："林...林晚秋。"
男子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些："果然是小姐的孩子。"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像是鹰展翅，"我叫阿木尔，曾是七皇子府的侍卫，现在是您母亲的心腹。"
赵青芷敏锐地注意到穆云烈头顶的情绪颜色剧烈波动起来——金色中夹杂着暗红和深蓝，像是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母亲...还活着？"穆云烈声音发颤，"她真的在鹰部？"
阿木尔点点头："活着，但不完全自由。"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小姐并非被囚禁，而是自愿留在鹰部。"
"什么？"穆云烈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自愿？那为什么二十年不联系我？为什么..."
"为了保护你，"阿木尔打断他，"也为了保护'两界石'的秘密。"
赵青芷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冰湖景象与另一幅画面重叠——一个幽蓝的冰洞，中央悬浮着一块发光的巨石，旁边站着个白衣女子...画面一闪而过，却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两界石是什么？"她强忍不适问道。
阿木尔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随即摇头，"不对，你不该知道...除非..."
"除非什么？"穆云烈急切地问。
阿木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穆云烈："小姐让我告诉你，她的选择与仇恨无关。鹰部酋长并非敌人，而是...盟友。"
"盟友？"穆云烈声音陡然提高，"那个绑架她的蛮子？"
"不是绑架，"阿木尔叹息，"是保护。当年三王爷派人追杀小姐，是鹰部酋长救了她。但代价是...永远留在雪山，守护两界石的秘密。"
赵青芷再次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这次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她不受控制地伸手抓住阿木尔的手臂，瞬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一个与穆云烈眉眼相似的女子站在冰洞中，手持一块发光的石头；黑衣萨满带领士兵包围冰洞；女子将石头一分为二，一半交给阿木尔，一半自己吞下...
"啊！"赵青芷痛苦地蹲下身，冷汗浸透了里衣。
"青芷！"穆云烈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阿木尔却脸色大变："她看到了...这不可能！除非她有..."
"有什么？"穆云烈厉声问。
阿木尔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皮囊："拿着这个，去'鹰巢'西侧的冰裂缝。如果三天后日出时我还没来，就带着她离开北境，永远别回来！"
穆云烈接过皮囊，还欲追问，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阿木尔脸色骤变："黑衣萨满的人！快走！"
"等等！"穆云烈抓住阿木尔的衣襟，"告诉我实话，母亲为什么选择留下？那石头到底是什么？"
阿木尔挣脱开来，声音急促："那石头能控制人心，你母亲用生命封印了它！现在黑衣萨满想利用这姑娘的能力解开封印！快走！"
说完，他转身冲向号角声的方向，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穆云烈呆立原地，手中的皮囊仿佛有千钧重。赵青芷勉强站起身，看到他头顶的情绪颜色已经变成一片混乱的漩涡——金色、暗红、深蓝、墨黑交织在一起，显示出内心的剧烈冲突。
"穆云烈..."她轻声唤道。
"二十年..."穆云烈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我以为母亲是被迫害的受害者，结果她...她选择了背叛？选择了敌人？"
"不是这样的，"赵青芷试图解释，"阿木尔说她是为了保护..."
"保护什么？"穆云烈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愤怒的泪光，"一块破石头比亲生儿子更重要？"
赵青芷被他的情绪震住了。她从未见过穆云烈如此失控，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他也保持着剑客的冷静。但现在，他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愤怒而绝望。
"我们先离开这里，"她柔声劝道，"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穆云烈深吸一口气，勉强点了点头。两人沿着湖岸往回走，赵青芷的头疼却越来越剧烈。她的"情绪视觉"完全失控了，眼前不断闪现各种画面——冰洞、石头、黑衣萨满...还有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对她伸出手，仿佛在召唤...
"小心！"穆云烈突然将她拉到一块巨石后。
一队全副武装的蛮族士兵从前方经过，手持火把，口中呼喝着什么。赵青芷听不懂蛮族语，但从他们头顶的暗红色情绪颜色判断，绝对不怀好意。
"是黑衣萨满的人，"穆云烈低声道，"他们在搜捕我们。"
赵青芷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动——她想试试能否用能力干扰这些士兵。集中精神，她想象着将"平静"的情绪投射过去...
起初似乎没什么效果，但随着她额头渗出冷汗，领头的士兵突然停下脚步，困惑地左右张望。其他士兵也跟着停下来，互相询问着什么。
"起作用了..."赵青芷小声说，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栽倒。
穆云烈连忙扶住她："别勉强！"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突然转向他们藏身的巨石，眼中闪烁着不自然的红光。赵青芷惊恐地发现，她不仅没能让对方平静下来，反而激起了某种狂暴情绪！
"跑！"穆云烈一把拉起赵青芷，向反方向冲去。
身后传来愤怒的吼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赵青芷跌跌撞撞地跟着穆云烈，头痛欲裂，视线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穆云烈突然停下，她才一头撞在他背上。
"前面有座废弃的猎人小屋，"穆云烈指着不远处一个低矮的木屋，"我们先躲一躲。"
小屋破旧不堪，但好歹能挡风雪。穆云烈迅速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后，才扶着赵青芷进去。屋内阴暗潮湿，只有一张破木床和一个熄灭的火塘。
"你怎么样？"穆云烈担忧地问，手轻轻抚上赵青芷的额头。
赵青芷勉强笑笑："没事，只是能力有些失控..."她突然抓住穆云烈的手，"穆云烈，我看到了...你母亲的样子，还有那块石头...它散发着蓝光..."
穆云烈浑身一震："你还看到了什么？"
"黑衣萨满想得到它...你母亲把它分成了两半..."赵青芷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脑海中的画面，"一半她吞了下去，一半给了阿木尔..."
穆云烈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所以阿木尔给我们的皮囊里..."
他迅速打开那个小皮囊，里面是一块拇指大小的蓝色晶体，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微弱的光芒。
"这就是'两界石'的一部分？"赵青芷好奇地伸手触碰。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晶体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席卷了整个小屋！赵青芷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体内，她的"情绪视觉"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不仅能看见穆云烈头顶剧烈波动的情绪颜色，甚至能感受到每一种情绪的具体内容：对母亲的思念、被背叛的愤怒、对未知的恐惧...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影响这些情绪！
"青芷？"穆云烈担忧地看着她，"你的眼睛..."
"怎么了？"赵青芷茫然地问。
"它们在发光...蓝色的光..."
赵青芷还来不及反应，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吟唱声，伴随着铃铛的清脆声响。穆云烈脸色大变："黑衣萨满！"
他迅速将晶体塞回皮囊，拉起赵青芷就要从后窗逃走。但为时已晚——木屋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高大男子站在门口，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
"终于找到你们了，"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情绪之眼的继承者，和...七皇子的孽种。"
穆云烈拔剑出鞘，挡在赵青芷面前："滚开！"
黑衣萨满却笑了："愤怒、恐惧、迷茫...多么美味的情绪。"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士兵立刻包围了小屋，"把石头和女孩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休想！"穆云烈厉声道。
赵青芷紧握穆云烈的手，尝试用新获得的能力干扰黑衣萨满。但当她集中精神时，却发现对方的情绪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根本无法穿透！
"没用的，小姑娘，"黑衣萨满似乎察觉了她的尝试，"我能教你的比你想象的更多。跟我走，你能成为北境最强大的萨满。"
"别听他的！"穆云烈握紧她的手，"他在骗你！"
黑衣萨满摇摇头："固执的孩子。就像你母亲，宁愿吞下石头也不交出秘密。"他突然转向赵青芷，"你知道为什么你能看到情绪吗？因为你的血脉中流淌着萨满的力量！"
赵青芷如遭雷击："什么？"
"够了！"穆云烈挥剑冲向黑衣萨满，"青芷，跑！"
黑衣萨满冷笑一声，手中突然出现一根骨杖，轻轻一挥——穆云烈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重重弹了回来！
"穆云烈！"赵青芷连忙扶住他。
"最后一次机会，"黑衣萨满步步逼近，"交出石头和女孩。"
穆云烈擦去嘴角的血迹，突然笑了："好啊，给你！"
他猛地从皮囊中取出那块蓝色晶体，在黑衣萨满贪婪的目光中，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动作——将晶体塞进了自己口中！
"不！"黑衣萨满和赵青芷同时惊呼。
穆云烈痛苦地弯下腰，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蓝色光芒从他体内透出，皮肤下的血管都泛着诡异的蓝光。黑衣萨满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连连后退："疯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赵青芷惊恐地看着穆云烈跪倒在地，浑身抽搐。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吐出来！快吐出来！"
但已经晚了。穆云烈猛地抬头，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没有瞳孔，只有一片刺目的蓝光。他缓缓站起身，剑尖指向黑衣萨满，声音变成了双重音调："滚出我的脑海！"
黑衣萨满脸色大变，转身就逃："拦住他们！"
士兵们一拥而上，穆云烈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剑法凌厉无比，每一招都带着蓝色的残影。更奇怪的是，被他击中的士兵不是受伤，而是突然变得情绪失控——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狂笑不止，有的甚至开始自相残杀！
"穆云烈！"赵青芷试图靠近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别过来！"穆云烈痛苦地抱住头，"我控制不了它...它在吞噬我的意识..."
赵青芷急中生智，从地上抓起那个空皮囊："看！阿木尔给你的皮囊上有字！"
穆云烈勉强聚焦视线，看向皮囊内侧——那里用极小的字迹写着：「冰泪可解」。
"冰泪？"赵青芷困惑地重复。
就在这时，穆云烈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你的眼泪...在北境会结冰...试试看！"
赵青芷不明所以，但眼下别无选择。她集中精神，努力回想最悲伤的记忆——前世王府被焚，亲人惨死；重生后看到穆云烈头顶的灰色死气；想到可能永远失去他...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却在接触到冰冷空气的瞬间凝结成一颗颗细小的冰晶。穆云烈迅速接住几颗，放入口中。
奇迹发生了——他眼中的蓝光渐渐褪去，皮肤下的蓝色血管也恢复了正常。当最后一丝蓝光消失时，他虚弱地倒在了赵青芷怀里。
"穆云烈！"赵青芷紧紧抱住他。
"没事了..."穆云烈虚弱地说，"石头...被封印了...暂时..."
远处传来更多的号角声，追兵正在集结。赵青芷知道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她扶起穆云烈，两人跌跌撞撞地向雪山深处逃去。
"阿木尔说...去鹰巢西侧的冰裂缝..."穆云烈断断续续地说，"那里...安全..."
赵青芷点点头，搀扶着他艰难前行。风雪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前路。就在她快要绝望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幽深的冰裂缝，像一张微微张开的嘴。
"那里！"她指着裂缝。
两人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跌跌撞撞地钻进了冰裂缝。里面比想象中宽敞得多，甚至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向深处。
"休息...一下..."穆云烈靠在冰壁上，脸色苍白如纸。
赵青芷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冰壁上有一些奇怪的刻痕——那是一个箭头，指向通道深处，旁边刻着一行小字：
「寻我者，随泪而行。——林晚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