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缝内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赵青芷的睫毛很快结了一层白霜。她扶着穆云烈，沿着冰壁上箭头的指引，缓慢地向深处移动。
"你怎么样？"她小声问，声音在狭窄的冰道中回荡。
穆云烈摇摇头，脸色仍有些苍白："石头...安静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但它在吸收我的情绪，尤其是...恐惧。"
赵青芷握紧他的手："别想那些。我们快到了，你母亲留下的记号很新，她一定在等我们。"
冰道越来越窄，两人不得不侧身前行。四周的冰壁逐渐变得透明，像是一面面镜子，映出无数个他们的身影。赵青芷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突然僵住了——
冰镜中的"她"不是现在的样子，而是前世那个被烈火包围、满身是血的赵青芷！
"怎么了？"穆云烈察觉到她的异常。
赵青芷指着冰镜："那里...那是我重生前的样子。"
穆云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紧锁："我什么也没看见。"他顿了顿，"这些冰...据说能映出人内心最深的记忆。"
赵青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没走几步，穆云烈也突然停下，死死盯着另一侧的冰壁。赵青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冰中浮现出一幅血腥场景——几个黑衣人正在屠杀一对夫妇，而角落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捂着左眉的伤口，无声地哭泣...
"穆云烈，别看！"赵青芷连忙拉着他向前走，"那是假的！"
穆云烈浑身发抖，声音哽咽："不...那是真的。那晚...我就躲在衣柜里，眼睁睁看着三皇叔..."
赵青芷心疼地抱住他，感受到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肩头。曾经冷血无情的"血影剑"，如今在她怀中哭得像个孩子。冰壁似乎放大了这种情绪，穆云烈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两人淹没。
"听着，"赵青芷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那不是你的错。你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穆云烈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下来。两人继续前行，但冰道似乎没有尽头，四周的冰镜不断映出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痛苦——赵青芷看到自己重生后仍无法改变命运，王府再次被焚；穆云烈则一遍遍重温灭门之夜，以及这些年他杀过的每一个人...
"这是考验，"赵青芷突然明白过来，"冰道在考验我们的意志。"
穆云烈点点头，握紧她的手："一起走。别看两边，只看前方。"
两人互相扶持，一步一步向前挪动。不知过了多久，冰道终于变得宽敞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个拱形的洞口。微弱的光线从洞内透出，带着一丝暖意。
"到了..."穆云烈声音发颤。
穿过洞口，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冰洞呈现在眼前，洞顶垂挂着无数冰晶，折射出七彩光芒。冰洞中央有一块凸起的平台，上面坐着一个人影。
"母亲..."穆云烈轻声呼唤，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人影缓缓转身。那是个中年女子，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袍，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她的面容与穆云烈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但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右半边身体呈现出一种石化的状态，从手臂到脸颊，都覆盖着一层灰蓝色的石质外壳。
"云烈..."女子——林晚秋站起身，声音如同冰雪消融的溪流，清澈而温柔，"你终于来了。"
穆云烈站在原地，仿佛被冻住了。二十年的思念、愤怒、困惑，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赵青芷轻轻推了推他："去吧。"
穆云烈如梦初醒，踉跄着向前几步，然后重重跪在冰面上："母亲...我..."
林晚秋快步走来，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扶起儿子，细细端详他的面容："长大了...真像你父亲..."她的手指轻触穆云烈左眉的伤疤，"这是那晚...三皇兄留下的？"
穆云烈点点头，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母亲，放声痛哭。林晚秋轻抚他的后背，眼中也噙满泪水。赵青芷站在一旁，眼眶发热，不忍打扰这感人的重逢。
"这位是？"林晚秋终于注意到赵青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穆云烈连忙擦干眼泪，拉着赵青芷的手介绍："这是赵青芷，赵王爷的女儿...我的..."他一时不知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
"未婚妻，"赵青芷大方地补充道，向林晚秋行礼，"见过伯母。"
林晚秋仔细打量着赵青芷，突然伸手轻触她的额头："你...能看见情绪的颜色？"
赵青芷惊讶地点头："您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萨满的能力，"林晚秋轻声道，"而且...你体内有两界石的能量。"
穆云烈连忙解释："青芷重生后获得了这种能力。至于两界石...我吞下了阿木尔给的那块..."
"什么？"林晚秋脸色大变，"你吞了封印石？"
穆云烈点点头，简单讲述了遭遇黑衣萨满的经过。林晚秋听完，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你知道那石头是什么吗？"
"阿木尔说它能控制人心..."
"不仅如此，"林晚秋叹息，"它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钥匙——现实与情绪的世界。二十年前，黑衣萨满想用它操控整个中原的情绪，制造混乱。你父亲发现了这个阴谋，我们才遭到追杀。"
赵青芷突然想起什么："伯母，您说我的能力是萨满的...但我父母都是中原人啊。"
林晚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确定吗？"
赵青芷愣住了。她从小只知道自己是赵王爷的独女，母亲在她三岁时病逝，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你的眼睛，"林晚秋轻触赵青芷的眼角，"这种淡褐色，是北境萨满家族的特征。而且，只有萨满血脉才能在两界石影响下产生'情绪视觉'。"
穆云烈震惊地看着赵青芷："所以你的重生...你的能力..."
"可能不是偶然，"林晚秋接过话头，"命运将你们带到一起，自有其深意。"
就在这时，冰洞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冰晶纷纷坠落！林晚秋脸色大变："黑衣萨满找到这里了！他感应到了两界石的能量波动！"
穆云烈迅速拔剑，护在两位女子身前："母亲，我们得离开这里！"
林晚秋摇摇头："我走不了。石化已经蔓延到内脏，离开冰洞我会立刻死亡。"她转向赵青芷，"孩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赵青芷点点头："您说。"
"用你的眼泪...滴在我的石化部位。"
赵青芷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集中精神，回想悲伤的记忆，很快泪水涌出，滴在林晚秋石化的手臂上。奇迹发生了——石化的部分竟然微微褪色，恢复了一丝血肉的质感！
"果然..."林晚秋眼中闪过希望，"你的眼泪中含有两界石的能量，能暂时缓解石化。"
震动越来越剧烈，入口处传来冰层破裂的声音。林晚秋急切地说："没时间了！黑衣萨满的目标是两界石和这姑娘。云烈，你必须带着她离开北境！"
"那您呢？"穆云烈急问。
"我会守住这里，"林晚秋坚定地说，"只要我还活着，黑衣萨满就无法得到完整的两界石。"
穆云烈痛苦地摇头："不！我好不容易找到您...我不能再次失去您！"
林晚秋捧起儿子的脸："二十年前，我选择留下是为了守护两界石，防止生灵涂炭。现在，我需要你继承这个使命——但不是在这里。"她指向冰洞深处，"那里有一条秘密通道，通向雪山另一侧。你们从那里离开，回到中原。"
"可是..."
"听我说完，"林晚秋打断他，"两界石已经认你为主，但它还不稳定。你需要这姑娘的眼泪来平衡能量。"她转向赵青芷，"而你，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否则会被它反噬。"
赵青芷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的"情绪视觉"不受控制地展开，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北境大军南下、中原战火纷飞、黑衣萨满站在高处狂笑...
"我看到...战争..."她断断续续地说，"黑衣萨满想挑起战争！"
林晚秋脸色凝重："他一直在等待时机。现在两界石的能量被激活，他的力量也会增强。"她突然咳嗽起来，石化部分又开始蔓延，"你们必须走！现在！"
穆云烈跪在母亲面前，泪流满面："母亲...我..."
林晚秋轻抚他的头发："我为你骄傲，儿子。你父亲也会的。"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穆云烈，"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本来想等你成年时给你...现在正是时候。"
穆云烈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守心如镜」四个字。
"记住，"林晚秋柔声道，"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剑有多快，而在于心有多稳。"
冰洞入口处的冰层轰然碎裂，黑衣萨满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林晚秋猛地推开穆云烈："走！"
穆云烈还想坚持，赵青芷却一把拉住他："我们必须走！你母亲用生命争取的时间，不能浪费！"
林晚秋欣慰地看了赵青芷一眼，随即转身面向入口，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一道蓝光从她体内迸发，形成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黑衣萨满。
"这边！"赵青芷拽着穆云烈向冰洞深处跑去。
身后传来黑衣萨满愤怒的咆哮和林晚秋平静的吟诵声。穆云烈边跑边回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赵青芷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他一时冲动返回。
秘密通道蜿蜒向下，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人艰难地挤过狭窄的缝隙，终于来到一个较小的冰室。这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冰滑梯，通向下方黑暗处。
"跳下去！"赵青芷喊道。
穆云烈犹豫了一瞬，最终咬牙抱起赵青芷，纵身跃入滑梯。两人在黑暗中急速下滑，冷风呼啸而过。不知滑了多久，他们终于被抛出一个洞口，重重落在松软的雪堆上。
赵青芷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雪山另一侧的山脚下。远处，隐约可见青石关的轮廓。
"我们...出来了？"她喘着气问。
穆云烈没有回答。他跪在雪地里，双手紧握那块玉佩，无声地哭泣。赵青芷默默站在一旁，给他空间宣泄这二十年来积压的情绪。
良久，穆云烈才站起身，擦干眼泪："走吧。回中原。"
赵青芷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穆云烈深吸一口气："我会好的...因为有你在。"
他牵起赵青芷的手，两人并肩向远方走去。身后，雪山顶端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蓝光，直冲云霄，随后又归于平静。
穆云烈驻足回望，轻声道："再见，母亲。"
赵青芷靠在他肩头，无声地给予支持。她知道，这次北境之行带给穆云烈的震撼和痛苦，需要很长时间来消化。但她也相信，这个曾经冷血无情的剑客，如今已经学会了用眼泪洗涤心灵，用爱治愈伤痕。
"穆云烈，"她轻声问，"回去后，你想做什么？"
穆云烈沉思片刻："开一家武馆，教'多情剑法'。"他看向赵青芷，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然后，娶你为妻。"
赵青芷心头一热，正想回应，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的"情绪视觉"再次失控，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穆云烈站在一座桥上，向她伸出手，而桥下是无尽深渊...
"怎么了？"穆云烈担忧地问。
赵青芷摇摇头，强打精神："没事。走吧，回家。"
两人踏上了归途，却不知道，命运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