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抚平赵金标寿衣最后一道褶皱,对着他那张经过我手变得“安详慈和”的脸,无声地说道:“赵老板,走好。你的戏,还没完。”
我的脸上,可能浮现出了一丝近乎虔诚的微笑。幸好,这间冰冷的屋子里,没有别人看见。
赵金标的葬礼,设在全市最豪华的永安殡仪馆一号厅,那地方通常只接待显赫人物。我们这种市郊的老旧馆,只负责前期处理。遗体整理完毕,便被严密护送离开。我作为具体经办人,本无资格到场。
但馆长找到了我,搓着手,脸上堆着为难又讨好的笑:“陈默啊,赵公子那边特意吩咐了,说老爷子遗容恢复得特别好,家属很满意。他们希望……希望您能全程跟一下,万一,我是说万一仪式上有什么需要紧急补救的……毕竟你是最了解情况的。”
我看着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惶恐和攀附之意,心里明镜似的。赵家这是不放心,要把所有经手过遗体的人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满意是假,监控是真。
“好,馆长,我听安排。”我低下头,顺从地回答。
葬礼那天,天色阴沉,飘着冰冷的雨丝。一号厅外,黑压压的豪车排成了长龙,穿着黑衣、面色肃穆或假装肃穆的人们,撑着伞,低声交谈,构成了一幅上流社会特有的告别图景。空气里是高级香水和昂贵鲜花的味道,几乎盖过了殡仪馆本身的气息。
我穿着馆里统一的深色制服,胸前别着小小的工作牌,混在工作人员的人群里,毫不起眼。我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每一个到场的重要人物。
赵金标的独子,宏远集团新任董事长赵鹏,站在家属席最前面,他身边是几个神色倨傲的男男女女,应该是他的兄弟姐妹。赵鹏四十岁上下,继承了父亲的方下巴和锐利眼神,但眉宇间多了一丝阴鸷和浮躁。他身上的命债光影,有三道,不算多,但颜色很深,像新染的墨。
市长来了,带着几位主要领导,他们和赵家人亲切握手,表情沉痛。这位市长身上,命债有七道,大多模糊,但其中一道异常清晰,是个年轻人的轮廓。
各路企业家、银行家、社会名流……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背负着灰色的印记。这个金碧辉煌的告别厅,更像是一个命债展览馆。我像个幽灵般穿梭其间,听着他们用虚伪的言辞悼念一个他们或许并不真正悲伤的人,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哀乐,致辞,瞻仰遗容。赵鹏代表家属发言,声音哽咽,讲述着父亲白手起家的艰辛、回馈社会的大爱,听得台下不少人抹眼泪。
我站在大厅侧后方靠近安全出口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时机还没到。现在揭晓,冲击力不够,消息也容易被这些手眼通天的人压下去。
我在等。等葬礼最高潮,等所有媒体镜头都对准,等所有宾客的情绪都被调动到最“投入”的时刻。
机会,很快来了。
轮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上台追思,讲述他和赵金标几十年的“深厚友谊”。厅内格外安静,只有老领导略带沙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记者们的长枪短炮都聚焦在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