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30，程默的手机闹铃响起时，林桐已经在厨房煎好了太阳蛋。滋滋作响的油锅腾起热气，将她的侧影氤氲得模糊不清。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程默揉着眼睛走进厨房，白大褂随意搭在肩头。他刻意放缓脚步。
林桐将煎蛋翻面，蛋白边缘泛起完美的焦黄。锅铲与铁锅碰撞的脆响里，她的声音裹着刻意的轻快："怕你太累了，起来收拾一下，得提前准备。"
水蒸气漫过她的脖颈，那颗熟悉的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旁边新添的指甲划痕却像道未愈的手术切口。
程默的目光掠过阳台——洗衣机安静运转，晾衣杆上的黑色内衣滴着水，在瓷砖地板上洇出深色水痕。他伸手递过温蜂蜜水，杯壁的水珠顺着林桐无名指的婚戒滑落，在台面上聚成小小的水洼。
"谢谢。"她低头喝水时，发丝垂落挡住表情，却遮不住耳尖泛起的可疑红晕。
程默微笑着转身拿吐司，余光瞥见她藏在围裙后的右手正反复摩挲那道伤痕。这个动作让他想起手术室里反复消毒的伤口，越用力，越暴露溃烂的本质。
在木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宝扎着歪歪扭扭的双马尾，坐在儿童餐椅上晃着小腿，面前的餐盘里摆着卡通造型的太阳蛋。
“爸爸！你看小兔子蛋！”程宝兴奋地指着盘子，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程默拉开椅子坐下，顺手将程宝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宝宝真厉害，都能认出小兔子了。”
他的声音温柔，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的林桐。她穿着淡蓝色的家居服，正用银勺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燕麦粥，锁骨处的指甲划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快吃吧，等下凉了。”林桐将煎好的培根夹到程默盘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回到从前。金属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中，一家人恬静的过着日子。
程宝突然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抓程默盘里的培根，肉汁不小心溅到了林桐的手背。
“小心！”程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过纸巾，指尖擦过她的皮肤时，林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根刺，扎进程默心里。
“妈妈疼疼。”程宝睁着大眼睛，愧疚地看着林桐。
林桐挤出一抹微笑，轻轻刮了刮女儿的鼻尖：“宝宝没关系，妈妈不疼。”
她低头吹了吹手背，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程默默默将温热的牛奶推到程宝面前，看着女儿仰头喝奶时嘴角沾着的奶渍，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自己无数个深夜归家，只能隔着门缝看女儿熟睡的模样；想起林桐越来越频繁的“加班”，让一家三口共进早餐的时光成了奢侈。
“周末带宝宝去动物园好不好？”林桐突然开口，声音轻快。
她舀起一勺燕麦粥喂给程宝，“宝宝不是想看长颈鹿吗？”
程宝开心地拍手：“好！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
程默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看着妻子温柔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讽刺。那些被谎言填满的夜晚，此刻却要用虚假的温馨来粉饰。“嗯，都听宝宝的。”
他附和着，将一块煎蛋送入口中，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早餐在程宝的欢笑声中结束，林桐起身收拾餐盘时，程默准备送孩子去幼儿园。
上午9:17，检验科的冷气裹着福尔马林味道扑面而来。程默将装着内衣纤维样本的采样瓶推过台面，橡胶手套与玻璃碰撞出闷响。"帮个忙，测一下成分。"
他盯着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睛，"加急。"
老张推了推老花镜，瓶口残留的荧光试剂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蓝光："又是疑难病例的分泌物检测？"
离心机启动的嗡鸣声中，程默望着旋转的试管，突然想起林桐昨夜转身时，浴袍下若隐若现的腰链——那是他们结婚五周年时，他亲手为她扣上的。
半小时后。
半小时后，报告单上清晰地显示：
**- 检出前列腺特异性抗原(PSA)
- 精液酸性磷酸酶(ACP)浓度：328U/L
- 外来上皮细胞DNA STR分型：男性。
没有了自欺欺人。碎纸机吞噬报告单的瞬间，程默听见金属齿轮咀嚼纸张的声音，像极了上周解剖课上，电动锯开颅时的刺耳声响。他望着纷飞的纸屑，突然轻笑出声——原来婚姻里的背叛，和病理切片上的癌细胞一样，在显微镜下无所遁形。
10:50，刷手池的水流冲刷着程默的指尖，泡沫裹着消毒水的气味漫过手腕。实习生小王举着HIV检测报告凑过来时，他正盯着镜中自己泛青的黑眼圈。"程老师，3床的HIV检测报告出来了。"
年轻人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假阴性！明明症状那么明显..."
程默关上水龙头，水珠顺着肘尖坠入不锈钢池，溅起细小的水花。"知道为什么HIV检测要设窗口期吗？"
他扯过无菌毛巾，看着镜中两人重叠的倒影，"不是因为抗体产生需要时间。"
小王愣住的瞬间，程默已经戴上手套，乳胶贴合皮肤的紧绷感让他想起昨夜捏住内衣时的触感。"因为病毒在等人放松警惕。”
“对了，按照流程，把结果上报防疫中心，标本封存，等签字后无害化处理。"他转身走向手术室，身后传来实习生困惑的嘀咕。
无影灯亮起的刹那，程默望着患者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突然觉得这颗鲜活的器官，和他千疮百孔的婚姻一样，都在等待一场注定的解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