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一周,程默像台停不下来的精密仪器,在医院手术室的无影灯下缝合伤口时,在深夜反复核对病历数据时,在接送女儿上下幼儿园的路上,思绪都在同一个漩涡里打转——他要为女儿争一个未来。孤儿出身的他太清楚,没有至亲庇护的童年会留下怎样的阴影,所以哪怕婚姻已千疮百孔,他也要攥紧每一份能争取抚养权的筹码。
午休时,他会盯着手机里女儿扎羊角辫的照片发呆,照片下方“最爱爸爸”的歪扭字迹被他摩挲得有些模糊。每当同事问起最近为何总加班,他就笑着说在准备学术报告。其实,他一直在耐心等林桐露出马脚。他要的是一拿出来,林桐就不敢上法庭的“王炸”。
今晚,深夜的寂静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
时钟的指针悄然划过1:08,程默躺在床的另一侧,目光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耳边只有林桐均匀的呼吸声。她今晚又是满身疲惫地归来,说是加班,其实干什么却像根刺,扎在程默的心口。他默数着她的呼吸,一次,两次,直到确定每分钟14次的频率,确认她已陷入深度睡眠。
程默缓缓支起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作为医生,他早已习惯了悄无声息地行动,此刻更是将这份技能发挥到极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床头柜上,林桐的手机屏幕朝下放置着,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在程默眼中却充满了刻意与回避。
他伸手拿起手机,拇指下意识地按在Home键上,期待着熟悉的解锁画面出现。然而,屏幕短暂的闪烁后,显示出的却是冰冷的“指纹识别失败”提示。
程默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结果虽在意料之中,却依然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林桐向来最烦繁琐的密码设置,两人结婚七年,手机一直是彼此可以随意查看的状态,如今她不仅设了密码,还删除了自己的指纹权限,这反常的举动,如同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程默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抽屉,取出那几片医用电极片。
在手术室里,他曾无数次用这个方法获取昏迷患者的指纹,用于医疗登记。此刻,这些原本用于救治的工具,却成了他揭开真相的手段。
他小心翼翼地将电极片贴在林桐的食指指腹上,动作轻柔,生怕惊醒沉睡中的她。
随着手机解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程默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快速滑动屏幕,。
首先打开微信,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排列的同事和工作群,对话内容枯燥乏味,干净得如同经过精心整理的病历记录,找不到一丝私人情感的痕迹。
再查看通话记录,清一色的医院和幼儿园号码,那些本该存在的秘密通话,仿佛从未发生过。
相册里,最近删除的文件夹也早已清空,所有可能的证据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异常的干净,反而让程默更加确信自己的怀疑。
他没有放弃,点开手机“设置”中的“电池”选项,仔细查看各应用的使用时长。很快,“地图导航”那异常的18%电量消耗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桐的工作单位离家不过十分钟的步行路程,正常情况下,根本无需频繁使用地图导航。
带着疑惑,他点开地图搜索记录,“君悦酒店,开发区金阳路288号”这个地址反复出现,如同一个神秘的咒语,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程默握紧手机,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藏在谎言背后的秘密之地。
天刚亮时,程默已经在厨房煎蛋。燃气灶的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瓷盘里金黄的溏心蛋冒着热气,像极了程宝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他把印着小兔子的卡通餐盘摆在餐桌正中,又将温热的牛奶倒进印着彩虹图案的杯子,那些曾被林桐调侃"太幼稚"的餐具,此刻盛满了他隐秘的温柔。
"程宝,该起床啦。"他敲了敲女儿虚掩的房门,声音里带着和往常一样的轻快。
五岁的小人儿揉着眼睛扑进他怀里,发顶还沾着睡乱的呆毛。程默轻轻替她理顺发丝,把准备好的粉色蓬蓬裙套在她身上,指尖擦过女儿柔软的脸颊时,突然想起昨夜手机里那个刺眼的地址。
但他只是笑着捏了捏女儿的鼻子:"今天爸爸送你去幼儿园,咱们比赛谁先背完新学的儿歌好不好?"
林桐的房门始终紧闭。程默站在玄关换鞋时,听见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停顿半秒,对着虚掩的门缝扬声:"早餐在桌上,我送程宝去学校后直接去医院,你记得热牛奶。"
回应他的只有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玉兰香,在晨风里搅成酸涩的漩涡。
幼儿园门口,程宝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程默蹲下身,把印着星星贴纸的卡通水杯塞进女儿怀里:"放学爸爸第一个来接你,带你去买最爱的草莓蛋糕。"
看着女儿蹦蹦跳跳跑进教室的背影。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要将所有的隐忍和算计都揉碎在晨光里。
幼儿园铁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程默深吸了一口带着槐花香气的晨风。他驱车驶向城郊的粮油批发市场,车厢里还残留着程宝书包上草莓挂饰的甜香,与此刻弥漫的米糠气息混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奇异的酸涩。
"还是老样子,五袋珍珠米。"程默熟稔地朝粮店老板点头。粗糙的麻袋压在肩头,磨得白大褂微微发皱,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蜷缩在孤儿院角落,也是这样眼巴巴望着院长分发新到的大米。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能以捐赠者的身份,让更多孩子免于饥饿。
孤儿院斑驳的铁门缓缓推开,孩子们清脆的欢笑声如潮水般涌来。"程叔叔!"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扑进他怀里,发间的橘子皮发卡蹭过他的下巴。
程默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看着孩子们簇拥着争抢的模样,恍惚间又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默,快进来坐!"院长拄着拐杖迎上来,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搭在他手臂上。
程默将米袋摞在仓库角落,转身时撞见院长心疼的目光:"你每个月都这么破费,你自己日子还长着呢。"
"您又说这话。"程默从保温桶里盛出带来的小米粥,"当年要不是孤儿院的米汤,哪有现在的我?"他瞥见墙角堆叠的作业本,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孩子们的名字,"孩子们的学费和书本费,下个月我多转些过来。"
院长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你这孩子,什么都往心里搁。家里最近....."话音未落,程默已递过热粥:"先喝口热乎的。"他望着窗外追逐的孩童,喉结动了动,"要是有一天,程宝也像我小时候......"
"别瞎想!"院长重重拍了下他手背,"你从小就倔强,要做的事没有不成的。"
老人颤巍巍从抽屉取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生锈的长命锁,"这是你进孤儿院时戴着的,留着给程宝吧。"
返程的路上,车载广播正巧在播放育儿节目。主持人温柔的声音飘进耳中:"孩子最需要的,是稳定且充满爱的成长环境......"
程默握紧方向盘,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后视镜里,孤儿院的红色屋顶渐渐缩小成一个红点,却像团永不熄灭的火,在他胸腔里灼烧——他从小就善良,一直都是艰难的活着,日子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