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程默蜷缩在书房阴影里,台灯在手术刀表面切割出锋利的冷光。金属刀柄与掌心的汗渍反复摩擦,泛起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混着客厅挂钟机械齿轮的转动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织成网。

凌晨3:42,门锁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钥匙插入锁孔的动作刻意放缓,如同手术台上试探性的探针。程默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这是林桐独创的"安全密码",七年来,她总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试图将秘密锁在夜色里。

他垂眸将手术刀攥进掌心,金属边缘深深压进掌纹,疼痛却浇不灭太阳穴突突跳动的怒火。玄关处窸窣声渐起,外套滑落衣架的摩擦音、棉拖鞋接触地板的闷响,每一个音节都精准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他闭上眼,舌尖尝到铁锈味——指甲已经掐进掌心的旧伤疤。

黑暗中,林桐像只偷腥的猫般踮脚移动。程默不用看也知道,她垂落的发丝必然凌乱纠缠,口红在嘴角晕染成斑驳的残妆,而锁骨下方,或许还残留着陌生男人的温度。

当浴室门轻阖的瞬间,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脖颈处那颗痣在阳光下闪烁的模样。

水流声漫过门缝,裹挟着沐浴露的柑橘香。程默无声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过书架,带落一本《血管解剖图谱》。他盯着磨砂玻璃后扭曲的人影,看那团轮廓举起手臂、弯腰擦拭,每个动作都被水流声切割成诡异的慢镜头。热水在瓷砖上蜿蜒成河的声音,此刻却像极了手术台上止血带松开时,血液喷涌而出的声响。

指节捏得发白,手术刀在掌心转了半圈。蒸腾的雾气从门缝渗出,在他镜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模糊了玻璃后的人形。她洗得格外仔细,水流声持续了整整十七分钟——比往常清洁沾血的手术器械还要漫长。

林桐推开浴室门的瞬间,蒸腾的热气撞上冷空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朦胧雾气里,程默倚着客厅门框翻看育儿杂志,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轮廓柔和得像往常每个等她回家的夜晚。他随手折起书页抬头,腕间的机械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怎么还没睡?"她扯过毛巾擦拭头发,声音裹着恰到好处的倦意。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锁骨处,沿着那道可疑的红痕蜿蜒而下。

程默弯腰捡起脚边的拖鞋,动作自然得仿佛刚给女儿掖好被角:"小宝后半夜总踢被子。"

他递鞋时指尖擦过她手腕,温度如常,"局里最近很忙?我看你瘦了。"

林桐紧绷的肩膀悄然放松。丈夫眼底浮着熟悉的血丝,白大褂领口还沾着奶渍——和今早视频时一样的居家模样。她套上拖鞋时,瞥见茶几上摊开的《儿童营养食谱》,便签纸上列着周末要做的糖醋排骨,完全没注意到边角压着的《血管外科手术图谱》。

"临时查档案。"她转身走向卧室,浴袍下摆扫过地面,"你别......"

"吹风机在老地方。"程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叮嘱,"明天早餐想吃豆浆油条,还是西式三明治?"

林桐握着吹风机的手顿了顿,镜中倒影里,丈夫正将温水杯放在床头柜,杯底压着她常用的维C片,动作娴熟得如同摆放手术器械。"随便。"

她按下开关,轰鸣声吞没了身后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对了,"程默突然开口,语气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幼儿园老师说下周要开亲子运动会,咱俩谁请假?"

吹风机的嗡鸣戛然而止,林桐盯着镜中自己骤然苍白的脸:"我......我最近真的走不开。"

"没关系,"程默翻开笔记本,钢笔尖悬在颈动脉解剖图上方,"我和主任调班就行。说起来,你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改天陪你去做个全面检查?"

林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挤出一抹牵强的笑:"老毛病都查过了。"

她将吹风机重重塞进抽屉,震得台面的维C瓶嗡嗡作响,"我累了,先睡了。"

当她吹干头发时,发现床头多了杯蜂蜜水。程默已经躺在另一头,呼吸绵长而均匀,仿佛真的只是个熬夜等妻子回家的普通丈夫。林桐抿了口温水,甜味却盖不住舌根泛起的苦涩——她终究没发现,丈夫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术刀,此刻正隔着布料,贴着他狂跳的心脏,而笔记本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个名字的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