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明天。
明天就是程默去省里参加交流会的日子。
晚上下班的时候,林桐急冲冲的离开办公室去幼儿园接女儿。可能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内疚吧,这一周,家里所有事情林桐都抢着干。
林桐把女儿程宝安顿在儿童座椅上,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映出女儿沾着饼干渣的小脸。暮色漫进车窗,她想起手机里赵明辉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程默的航班起飞后,他会带着林桐去酒店找找不一样的感觉,而且带好红酒。
超市冷气扑面而来,林桐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徘徊。冰柜里的帝王蟹蟹钳泛着冷光,让她想起上个月办公室聚餐时吃的那只。当时赵明辉也在场,隔着满桌人举杯时,他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
"妈妈,要草莓!"程宝突然拽住她的衣角。
林桐回过神,挑了盒新鲜草莓,又鬼使神差地拿了盒樱桃——赵明辉总说她吃樱桃时,像偷糖的小猫。
结账时手机震动,是赵明辉发来的简讯:"别忘了开红酒的海马刀。"
厨房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林桐将切好的牛排摆进铸铁锅。小葵在客厅搭积木的声响混着抽油烟机的嗡鸣,她忽然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程默拎着行李箱出现在玄关,领带歪斜,显然是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回来啦?"林桐挤出笑容,声音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讨好。
程默拖着行李箱进门,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西装肩头沾着会议资料碎屑。她立刻上前接过重物,手指擦过他袖口的褶皱,触到他常年伏案生出的薄茧,愧疚感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胸腔。
"快去洗手,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林桐几乎是推着他往卫生间走,转身时撞翻了玄关的相框。玻璃裂痕在全家福上蜿蜒,照片里程默抱着周岁的程宝,笑得露出后槽牙。
她蹲下身捡拾碎片,锋利的边角割破指尖,血珠滴在程默去年生日她亲手织的围巾上。
餐桌上,林桐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端上桌时,厨房玻璃倒映出她鬓角的细汗。蒸腾的热气里,两种声音在她脑海中撕扯:赵明辉带她出入高档餐厅时,红酒杯折射的璀璨灯光;程默每个深夜回家,悄悄给她掖好被角的粗糙手掌。
"多吃点这个,最近加班辛苦了。"林桐将炖得软烂的牛腩放进程默碗里,指尖擦过碗沿的温度,像极了赵明辉送她的铂金手镯。
瓷勺碰撞的清脆声响中,她看着程默低头扒饭的憨厚模样,忽然想起他为了给小宝买钢琴,连续三个月吃泡面省钱。这样的踏实,是赵明辉那些昂贵礼物换不来的。
林桐不停往程默碗里夹菜,油亮的酱汁顺着筷子滴在他褪色的衬衫领口。"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她伸手想擦去他嘴角的饭粒,却在指尖触及皮肤前猛地缩回——这双手前几天还被赵明辉握着,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小宝突然举起沾满酱汁的勺子:"爸爸喂!"
程默愣了愣,熟练地接过喂食。林桐看着丈夫认真的模样,想起他们恋爱时他省下生活费给她买的第一束玫瑰,想起怀孕时他彻夜查阅育儿书籍的身影。愧疚与欲望在胃里翻涌,她连忙低头扒拉米饭。
窗外暮色彻底沉了下去,餐桌上的吊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林桐盯着程默狼吞虎咽的侧脸,喉咙发紧。她贪恋赵明辉带来的刺激与优渥,却又害怕失去程默这座安稳的避风港。就像此刻碗里的糖醋排骨,甜得发腻却戒不掉,可白米饭的寡淡,才是生活最真实的底色。可惜,出轨的女人是不会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的。
半个小时后,餐桌上已经是杯盘狼藉,糖醋排骨的酱汁在白色瓷盘上凝成暗红的痂。
林桐攥着钢丝球用力擦洗炖锅,热水溅在手腕上烫出细密的红点,她却像感觉不到痛,心里的愧疚让她机械地重复着刷洗动作。
程默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消息,程宝在儿童房噼里啪啦的玩积木。
收拾完最后一块碗碟,已经是晚上9点了。她轻手轻脚走进儿童房,程宝正把乐高积木堆成歪歪扭扭的塔。"程宝该睡觉啦。"她蹲下来时,睡衣领口露出半截赵明辉送的锁骨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程宝却突然扑进她怀里,带着奶味的呼吸喷在颈窝:"妈妈再讲个故事好不好?"
床头灯在墙壁投下暖黄光晕,林桐翻着绘本的手指有些发僵。故事讲到一半,程宝突然伸手摸她的脸:"妈妈眼睛红红的。"
她慌忙别过头,把女儿搂得更紧,闻着她发间残留的婴儿洗发水味道。记忆突然闪回产房外,程默握着她汗湿的手,说"我们的小程宝要来了"。
此刻女儿均匀的呼吸喷在肩头,而她心里却翻涌着另一个男人的温度。
等确认程宝进入熟睡,林桐轻吻她的额头起身。月光透过纱帘洒在程宝稚嫩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她站在床边看了许久,直到听见客厅传来程默收拾电脑的声响,才像惊醒般快步离开。拖鞋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让人心慌。
来到阳台,当林桐将最后一件洗好的衣物挂上晾衣杆时,壁钟的指针已划过十点。
浴室蒸腾的水雾中,她对着镜子擦拭脖颈,赵明辉留下的玫瑰香水味混着沐浴露的柑橘调,让她无端心慌。
推开卧室门,程默正半倚在床头翻着专业期刊,床头柜上的蜂蜜水还氤氲着热气。
"忙了一晚上,喝口润润。"程默推过玻璃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发梢滴落的水珠上。
林桐接过时触到杯壁的温度,突然想起赵明辉总说她该用骨瓷杯品红酒。蜂蜜水滑过喉咙的瞬间,她强压下不安,"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话没说完,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意识模糊前,她听见程默轻声说"睡吧",带着医院白大褂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而此刻的程默正凝视着妻子逐渐平稳的呼吸,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银色小盒。微型跟踪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他白大褂口袋里的劳拉西泮药瓶遥相呼应——作为一名出色的医生,他太清楚如何不着痕迹地掌控一切。
"这个手机壳确实该换了。"程默捏住林桐那个印着繁复花纹的硅胶壳,指尖微微发颤,当初他还觉得林桐的手机壳花里胡俏又大又厚,但是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场。
当跟踪器嵌入卡槽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林桐上个月在商场对着奢侈品橱窗驻足的模样。
月光漫过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就像调试精密仪器时精准无误的掌控感。
做完这一切,程默默默的来到陷入浓稠黑暗的客厅。他摸索着按下壁灯开关,暖黄光晕里。
程默安静的站在窗口回想自己走过的日子:
孤儿院里发霉的被褥、初中被同学扯坏的校服、实习时被主任当众摔碎的听诊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总以为拼命读书、勤恳工作,就能攥紧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此刻连妻子放弃家庭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事情在时刻的提醒自己——命运从未打算放过他。
程默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裂纹发呆。从福利院到医学院,从住院医师到主治医师,每一步他都走得小心翼翼。原以为娶了温柔的林桐、有了可爱的程宝,就能填补童年的缺口,却没想到命运开了个更残酷的玩笑。
窗外飘来隔壁人家的欢笑声,程默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他伸手摸到茶几上的蜂蜜水杯,杯子刚刚已经被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就像他藏在心底的算计,无声无息,隐忍,沉默。
“我也有一把刀,千万不要逼我用它。”这是程默心里对自己、对人生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