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为南园镀上一层橙色。
南园已荒废多年,年秋叙自东向西缓步穿行,沿途杂草丛生。
路遇一座宫殿,也半掩于草木深处。
宫殿本身处缺还保存的尚且还算完好。
她记下这处宫殿,不多停留,径直回到最初栖身的那间厢房。
厢房位于最西侧,原是挑水丫鬟的住处。
这地方是原主自己挑的,没住在这边更完好的宫殿,只因门前不到百步有眼活泉。
活泉好啊......这年头随便喝生水,容易得吸血虫病。
要真得了,以大夏朝医疗水平,绝对是药石无医。
年秋叙站在泉边。
泉水从青石缝隙间涌出,水量极大,直接往上面喷。
水喷出后向北流去,流下一到坎,坎下积成一汪水潭。
水很冷,水潭不深,却很清澈。
可惜水清则无鱼。
原主在水潭中从未见过鱼,不知道这水潭的下游有没有鱼.....
年秋叙提着刚挖的野菜走到潭边,蹲下身准备清洗荠菜和蒲公英。
手指尖刚触到水面就往后一缩,泉水寒意刺骨。
水面如镜,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枯发板结如块,污垢在面部结成硬壳。
她虽对自身形象有所预料,但亲眼所见仍觉悚然。
这哪是人......难怪那小胖墩视我如妖。
好脏……必须得洗一洗。
年秋叙受不了自己这么脏。
咬紧牙关,解开衣带,踏入水中。
刹那间寒意如万针扎入毛孔,冻得呼吸几乎凝滞,身体不断打摆子。
没有肥皂,她只能狠狠搓揉皮肤,直到泛起红晕。
身上的黑泥落在水中晕散,被流动的泉水带走。
头发打结了也不好洗,得一根根掰开。
“得快点......“她牙齿打颤,加快动作。
当最后走出水潭时,嘴唇已冻得发紫。
湿漉漉的身子不得不重新套上那件脏衣服,这是她仅有的衣物。
自打入冷宫,原主除了一面兄长所赠的铜镜,一无所有。
原主早已心灰意冷,行尸走肉般活着,哪还在乎体面?
可她还想好好活着。
冰冷的湿衣贴上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冷一点无所谓,但刚洗完澡,又穿上脏衣服更难以接受。
得去其他厢房找找衣服......
年秋叙脑海中浮现出回来时路过的宫殿。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这年头布料金贵,何况是成衣。
想起那个小胖墩的衣裳,她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没扒了那身衣裳.....
虽然小,扯开了也能披上。
右手颤抖着抓起“刺苔苔“,手指不听指挥,剥皮时剥不利索。
只能带着皮嚼了几根,甜味与涩味同时在嘴里蔓延。
冷水带走了太多热量,必须补充。
这澡洗得冲动,但她不后悔。
她下意识抬手抚摸自己脸颊,是温暖的皮肤,不是污垢……
发梢滴落的水珠落在水里。
年秋叙再看她水中的样貌。
枯瘦的脸颊,苍白的皮肤。
像人多过像妖怪了。
年秋叙看看天色,还有段时间才天黑,可以先把菜洗了。
洗菜时她格外仔细。
荠菜根须要逐根捋净,蒲公英叶背容易藏虫卵,需反复漂洗。
最可惜的是那些深扎土中的蒲公英根,没有工具只能放弃。
仅收有少部分泥土松软处的根被挖出。
这些根茎长短粗细如手指,得晒干后磨粉泡茶,现在是吃不到了。
还得有火,火人生存最需要的东西。
要是有火,这汪泉水就能煮开,蒲公英根也能试一试直接熬茶是什么滋味。
要是有火,现在也不会冷得发抖。
刚刚在东面想的硬气,可火实在也没那么好弄。
从小学到研究生,论文写过,实验做过,唯独没学过怎么在荒野里生火。
倒是看过或者听说过几种方法:凹凸镜聚光、燧石敲击、钻木取火。
凹凸镜她倒是玩过。
嗯,就是烧蚂蚁。
阳光通过凸镜聚集到蚂蚁身上,蚂蚁便蜷缩着冒出一缕青烟。
要是阳光大点,蚂蚁会被烧得碳一般红,点火自然不成问题。
她承认她小时候有些残忍。
可冷宫哪来的凸透镜?
这年头稍透光的石块都算宝石。
至于燧石?
什么特么的叫燧石。
姐认识大理石,石英石,石灰石,页岩.....
这里面哪个是燧石?
就算这园子里真有,以她这双眼睛,怕也认不出来。
思来想去,也只有钻木取火。
年秋叙叹一声,这钻木取火她也只知道个大概呀。
蒲公英根晾晒在外面的石板,年秋叙回到房间。
荠菜与蒲公英的茎叶以及从小胖墩那弄来的那只鸡往梳妆台上一放。
鸡.....
不行,又流口水了,此时鸡肉已经冷了。
色泽黯淡不再金黄,香气也若有若无。
中午吃了一口......现在到晚上了,再吃一口应该没事。
年秋叙咬下一口冷透的鸡肉,干硬的肌肉像麻绳般卡在牙缝。
油脂早已凝固,冷油吃起来有种腻感,隐约还淡淡的腥气。
鸡肉冷了之后变得又柴又韧,每咀嚼一次,酸胀感就从牙根窜到太阳穴。
可这仍是美味,就是要是热的就更好了。
她抓起生荠菜胡乱咀嚼,野菜的苦涩反而让残存的肉香愈发鲜明。
就着这口鸡肉多吃了好些荠菜。
咽下最后一点肉丝,只觉得空虚.....
好想,想要.......
不行,得忍住。
生吃野菜只是有些苦,可能日积月累得结石.....
但以她现在脆弱的肠胃吃太多鸡肉,说不定就是大泻三日而死。
终于强忍住再咬一口的诱惑,放下烤鸡,视线还舍不得离开。
就这么放着.....不会被偷吧。
冷宫虽然就她一人,可蛇虫鼠蚁不少。
原来蛇虫鼠蚁不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没东西。
现在这鸡肉放在这里.....她丝毫不怀疑这鸡肉的吸引力。
连她都得艰难忍住......那些蛇虫鼠蚁肯定忍不住。
鸡肉是我的,只能我一口一口吃掉,谁也不能给!
得藏起来……
藏哪呢?
她忽然记起这屋外应当还有个木桶。
这间房门口上方破了个拳头大的洞。
晴天太阳,月光可以从洞口洒进来。
一到雨天....便有雨水顺着洞口流下。
为了不弄得满屋子都是水,便需要用桶接住雨水。
那桶就放在.....门边?
年秋叙将鸡肉用阔叶层层裹好,放到床前的地上。。
木桶倒扣罩住。
“咚!”
还不够。
桶和地板之间有缝隙,而且老鼠推倒木桶怎么办?
又去院里捡来石块,三块,五块,压得木桶纹丝不动。
这鸡肉是半条命。
一餐啃一口,一天啃三口......天气还凉,或许能撑三日。
月光已从木窗照上床头。
年秋叙看着地上石头压着的桶,进入了她来到大夏的第一个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