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年秋叙就站在这寝宫前却不敢进去。
指尖无意识搓揉已看不清材质的衣摆。
她那间“寝房”,不过是曾经挑水宫女所住。
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每逢下雨,便得下床以桶接水。
就算有桶,那些溅出去的水也能打湿一片。
那床被子里面的棉花早已结块,盖在身上非但不保暖,反而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衣服更是糟糕,宫装早已褪色发硬,袖口和领口磨损得厉害。
再这样下去,怕是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
她需要的东西太多了,不会漏雨的房间,能保暖的被子,完整的衣裳。
幽兰殿里......极大可能有这些。
她刚刚看了里面,陈设只是落了些灰,却是没少。
皇帝发妻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很可能还留在里面。
可问题是她真的敢动这里吗?
用脚指头想.....
不,怎么能用脚指头想呢,脑袋生出来是干嘛的!
年秋叙盯着那把铜锁,冷静分析。
如果皇帝真的在意这里,怎么会把她打入冷宫?
皇帝若真对幽兰殿如此珍视,绝不会允许一个废妃住在附近。
大可以把她关进更偏远的冷宫,甚至直接赐死,一了百了。
可皇帝没有。
只是把她丢在这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能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碰这里。
年秋叙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要不要赌上一把.....这是场豪赌。
要是赢了,接下来即便在这冷宫中,也能维持一定的体面,不再是乞丐不如的样子。
不知道可以更体面的时候,还能接受现在的模样。
可现在,既然知道有机会更体面一些,她便再也无法接受现在的样子。
就好像是见过了阳光,便无法再忍受黑暗。
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是体面的死去,还是窝囊的活着......
年秋叙的手指突然攥紧了衣摆。
她赌了。
赌皇帝根本不在乎。
赌自己值得更好的活法。
但这世上,体面比苟且更重要。
哪怕最后真的触怒天威,大不了就是一死。
但至少……
死的时候,身上穿的,会是干净的衣裳。
年秋叙终于下定决心,心中却不免又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兄长还活着就好了......
赶忙把这念头甩出脑外,她可不是那个只会仗着兄长跋扈的原主。
她一路读到研究生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把自由攥进手心。
要什么靠山,自己活成靠山,比活在任何人的影子里都痛快。
哪怕那个人是天策大将军年昭野。
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掌握的知识。
她能在这片废墟活下去。
就算皇帝真要砍她脑壳,她未必不能凭借知识获取一线生机。
从前没靠过任何人,以后也不会靠任何人。
年秋叙视线开始模糊,带着泪。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就是如何进去了。
所有的锁,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一旦真要当小人,便没有任何锁能挡住。
年秋叙找来块石头,对着锁一下,一下砸下去。
比想象中轻松,没费多少力气,门锁上的铜钉就从门上脱落。
踏入寝宫,一股淡淡松油香气扑面而来。
光线柔和,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
正中摆放着宝座,宝座前方是张八仙桌,蒙着的锦缎,摆着茶壶茶杯.....
这是接待客人的客厅。
寝宫除了客厅,两侧还有两个房间。
年秋叙更想知道能不能找到衣服,卧室在两侧.....
刚进门就是靠墙而立的一座顶箱立柜,立柜直接占据了一面墙。
柜门正中镶嵌着和田玉雕琢的缠枝牡丹纹样。
两侧柜门上各有一对鎏金螭龙纹铜拉环。
她赶忙拉开柜门,想看看里面到底还有没有衣物。
柜内分上下三格。
上层整齐叠放着几套素色中衣。
中层挂着十几件四季常服,从单衣到貂皮大氅都有。
最下层则用锦囊分装着各色贴身小衣,好软。
每一件衣物都叠放得一丝不苟。
她指尖轻触最上层一件月白色中衣,布料入手柔软如云。
可能因为柜门紧闭的缘故,即便过去多年,这些衣物都还如往常一般。
值了,值了,真值了........
年秋叙现在就想拿起一件穿在身上。
不...不行,现场穿到身上,又要弄脏,洗过澡再穿.....
她又想起昨天洗澡那水太冷,仅仅只是想想便起了鸡皮疙瘩。
还是先穿着....到时候洗热水澡。
年秋叙换上一套衣服.....
皇帝发妻原本更加瘦小,她现在这副模样正好合身。
从贴身小衣到月白色宫裙,从未有过现在这样舒适。
嘴角刚扬起一丝笑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内室另外一侧。
雕花拔步床床上空荡荡摆在那里,连块垫褥都没有。
至少有衣服穿了.....
柜子中间那套貂皮大氅可以当被子用,披风也可以当毯子用。
等等......还有另一边。
转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灰尘,扬起细小的漩涡。
她几乎是跑着冲向对面的房间。
这间房里床上同样没有被单。
墙角却同样立着一个衣柜。
柜门吱呀一声敞开,年秋叙的瞳孔微微扩大。
全都是码放整齐的锦缎被褥。
最上层是绣着百子图的猩红缎面被套,下面压着几床素白棉布里子的夹被。
角落里还摞着几个青花瓷枕,枕面上绘着缠枝莲纹。
她伸手抚过最上面那床锦被,指腹传来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颤。
是实实在在的丝棉填充,捏下去能感受到蓬松的质感。
这床被子若在夜里盖在身上...不知道有多暖和。
年秋叙突然觉得鼻腔发酸。
继续在房间里搜索一遍。
除了衣服被褥之外,还找到些瓷瓶,香炉,茶壶茶杯几把硬木椅子....
梳妆柜中是空的,镜子和首饰都已经一并带走,不过这些也不是她需要的东西。
想再找些锋利的物件,等下钻木起火时好用来削切木棍....
可找来找去,也就刚刚开门时敲出的几颗铜钉还算锐器。
实在不行,只能把钉子磨的更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