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顾长渊,是在我与他的订婚宴上。
那时我十六岁,圆润的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一身精心缝制的锦服被撑得紧绷绷的。我爹是京城有名的富商,用金山银山为我铺就了这条通往侯府的路。而顾长渊,靖安侯府的世子,十九岁已是名满京城的才俊,一身矜贵冷欲的气质让无数闺秀魂牵梦萦。
那日他站在侯府花园的玉兰树下,远远望了我一眼,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我鼓起勇气对他笑了笑,他却转身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清瘦孤高的背影。
五年过去了,如今我二十一岁,依旧是那个圆润的沈家小姐,只是不再是顾长渊的未婚妻。
“小姐,该喝药了。”丫鬟碧珠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我接过药碗,一股苦涩之气扑面而来。这不是我第一次喝这种药——避子汤。五年来,每逢与顾长渊见过面后,侯府都会准时送来这碗汤药,从未间断。
即便是昨日,我们退婚后的第一天。
“放下吧,我待会喝。”我将药碗置于桌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的我确实比寻常女子丰腴许多,圆脸、双下巴,眼睛被肉挤成了两条缝。京城里的人背地里都叫我“沈肥肥”,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嫁给顾长渊那样的天之骄子。
可他们不知道,五年来,每次顾长渊被皇上训斥,或是侯府遇到麻烦,都是我爹在背后打点疏通;他们也不知道,靖安侯府这些年挥霍的银两,十有七八出自沈家的银号。
“小姐,药快凉了。”碧珠轻声催促。
我端起药碗,走到窗边的盆栽前,将药汁缓缓倒入花盆中。
碧珠惊叫:“小姐!这要是让夫人知道...”
“婚已经退了,从此我的事,与侯府无关。”我平静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昨日退婚时,顾长渊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说:“沈姑娘,五年期限已到,婚约就此解除。侯府会按照约定,将城南的三间铺子划到你名下。”
我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这场交易终于结束了,我用五年青春和沈家半数家产,换来了三间铺子和自由身。
“收拾东西吧,今日我们就搬出侯府。”我对碧珠说。
我带来的东西不多,五年间,我深居简出,很少添置新物。最值钱的是那箱陪嫁的首饰,大多原封未动。顾长渊从未赠过我任何礼物,自然,我也从未期待过。
正当我整理衣箱时,忽然一阵头晕袭来,我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小姐,您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碧珠连忙扶我坐下。
我摇摇头,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月事已经迟了半月有余,这几日早晨总是恶心反胃,我以为是因为退婚在即,心神不宁所致。
但此刻,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不可能,每次事后我都喝了避子汤...
除了上一次。两个月前,顾长渊从边关归来那晚,醉醺醺地闯入我的房间。第二天清晨,侯府照例送来了避子汤,可那天正好我爹病重的消息传来,我匆忙回府探望,把喝药的事忘了。
一忘就是整整一天,等我想起来时,已经过了服药的时辰。
我手心渗出冷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或许只是多心了,哪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