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那天起，我开始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感觉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站在我床前，背对着我，唱着什么听不清词的戏文，声音幽怨，调子拖得很长。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梦。是那东西的力量增强了，它的怨念已经能跨越空间，影响到我。
一天下午，陈露突然找上门。她站在我家门口，脸色蜡黄，眼袋浮肿，和那天那个嚣张的小报记者完全不一样。她说：“陆……陆小姐。”声音发抖，不敢看我的眼睛。我问：“有事？”语气冷淡。对她，我毫无好感。
她说：“我……我撞鬼了！”带着哭腔，“晚上睡觉，总觉得床边站着个人，冷飕飕的……我睁眼看，又没有……可是我能闻到一股味儿，像……像陈年的胭脂水粉，又带着点霉味……”我没说话，等她继续说。
她又说：“还有……我洗照片的时候，”恐惧地咽了口唾沫，“明明拍的是别的，底片上总会多出一个白影子，模模糊糊的，像个穿旗袍的女人！”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我肉里，“陆小姐，我错了！我不该乱写！你救救我！是不是……是不是那房子里的东西……缠上我了？”
我甩开她的手。说：“现在知道怕了？写文章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她说：“是张曼丽！是她逼我那么写的！她说只要搞臭你们，就给我钱，很多钱！”陈露哭了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心里一阵厌恶。利益勾结，互相倾轧。可是我面上不动声色。也许，能从她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我问：“那张字条，你知道多少？”
陈露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忙点头：“知道！我知道！张曼丽吓坏了，她把那张纸给我看了。纸很旧，黄黄的，字是毛笔写的，很秀气，但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她还说，她家祖上……好像……好像确实占了这房子原主人家产……”
我立刻追问：“原主人姓什么？”
她说：“好像……姓苏？对，是姓苏！”
姓苏。我牢牢记住这个线索。
我没答应帮她，只说看看情况。她失魂落魄地走了。
那天夜里，我又梦到了那个白衣服女人。这次，她缓缓转过了身。脸依然模糊，可是能看出轮廓很清秀。她没有狰狞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尽的哀伤和一种历经岁月的幽怨。
我惊醒了。窗外月色惨白。我知道，我必须去查清那个“姓苏的人家”的底细。否则，下一个被这噩梦缠身的，就不止陈露了。
四
我开始经常去图书馆和档案局，在发黄脆弱的旧纸堆里找关于那栋洋房的记录。房子在法租界，相关的契税和登记资料还算齐全。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像大海捞针一样，查旧报纸、地契存根、甚至一些没人注意的市政记录。最后，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出一个让人心寒的真相。 这栋洋房最早的主人，是一位姓苏的翰林，是前清的旧臣，学问很好。民国以后，他离开官场，住在这里。他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叫苏婉清，听说很聪明，琴棋书画都会，是位真正的才女。
苏翰林病死后，家产由一个远房族叔管理。可是短短几年里，苏家就很快败落，这栋很值钱的洋房也用很低的价格卖给了当时一个姓张的买办。就是张曼丽的祖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