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甲掐进掌心时,暗房里的红灯刚好闪烁了一下——不是定时器设定的显影时间提示,是头顶那盏老旧防爆灯接触不良的故障性闪烁。昏红光线晃过墙根那排铁皮柜的瞬间,他分明看见最底层柜门的缝隙里,漏出半张蜷曲的胶片边,乳白片基上还沾着新鲜的水渍,像刚从显影液里捞出来没擦干。
这不可能。他半小时前检查过所有柜子,底层那格因为年久生锈早被他用硬纸板堵死,连耗子都钻不进去。
显影盘里的相纸还在缓慢显影,少年背影的轮廓正从乳白底色里浮出来——那是今早刚洗的第七张,和前六张一样,照片里的少年始终站在老教学楼的梧桐树下,右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左手却总被一团模糊的光斑挡住,像被什么东西刻意糊掉了。林野盯着那团光斑发愣的工夫,墙根又传来轻微的“咔嗒”声,不是管道老化的水滴声,是金属柜门被轻轻拉动的摩擦声。
他攥紧手里的竹镊子,蹑手蹑脚挪过去。暗房里只有显影液的酸臭味和自己的呼吸声,红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铁皮柜上像片皱巴巴的黑纸。蹲下去拨开硬纸板的瞬间,林野的后颈突然发紧——底层柜门是虚掩着的,刚才堵门的硬纸板被整齐地摆在旁边,柜里空荡的隔板上,赫然放着一卷缠在金属轴上的135胶片,轴芯还印着“柯达Gold 200”的字样,和他昨天在阁楼找到的那卷一模一样。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胶片边缘的齿孔上,沾着半枚淡红色的指纹。不是他的——他洗照片时戴了乳胶手套,而这枚指纹的纹路里还嵌着点棕褐色的碎屑,像干涸的铁锈。
“谁在那儿?”林野的声音在狭小的暗房里发颤,他猛地回头,红灯下的操作台空无一人,显影盘里的相纸已经显影过度,少年的背影糊成了一团深黑,唯有那团挡着左手的光斑,反倒更亮了些,像块烧红的烙铁。
就在这时,操作台上传来“哗啦”一声,是他刚才随手放在那儿的笔记本被风吹开了。林野冲过去按住本子,目光却钉在了摊开的那页上——昨天他画的阁楼平面图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铅笔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别碰第三卷,他在找左手。”
铅笔字的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符号,和阁楼胶片盒底的刻痕一模一样。
林野攥着笔记本的手指发僵,他突然想起昨天傍晚在传达室门口碰到的那个老太太。当时老太太攥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盯着他手里的相机念叨“造孽哦”,他以为是老人糊涂,现在才后知后觉——老太太说的不是相机,是他相机里装的那卷柯达胶卷,“第三卷”指的就是这个。
暗房的通风扇突然开始嗡嗡转动,不是他开的。风从排风口灌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吹得红灯的光晕不停晃动。林野抬头看向排风口,那是个巴掌大的方形铁网,网眼上积满了灰,可此刻,网眼中间却卡着半张撕碎的照片,照片上能看清半截校服袖子,袖口绣着的校徽和他现在穿的一模一样——是二十年前青藤中学的旧校徽,蓝白相间的藤叶图案,边缘已经被风蚀得发毛。
他搬来凳子踩上去,用镊子夹出那半张照片。照片的背面用红墨水写着个日期:2003.10.17。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今天是2023年10月16日,明天就是这个日期的二十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