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沉闷的“咔哒”声,指针慢吞吞地指向了十一点。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集了些。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长时间阅读而干涩的眼睛,准备结束这无所事事的一天。起身,走到门口,手刚触碰到冰凉的卷帘门拉手——
“叮铃铃……”
一阵空灵、清脆的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穿透了哗哗的雨声。
是门口那串风铃。那是祖父亲手制作的,用海边捡来的白色小贝壳和细细的铜管穿成,模样朴拙,声音却异常悦耳。我搬来这些天,它从未响过,我甚至以为它只是个装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么晚了,又是这种鬼天气,会是谁?
疑惑间,那扇沉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先探进来的,是一只湿漉漉的、异常苍白的手,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随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侧身挤了进来,迅速地将风雨关在门外。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长裙的女孩。
雨水彻底浸透了她单薄的裙子,柔软的布料紧紧贴在她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身体上,勾勒出青涩而脆弱的轮廓。她的头发很长,乌黑,此刻像海藻般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和脖颈上,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滚落,在她脚下浅黄色的旧木地板上,迅速晕开一小滩深色的水渍。她抱着双臂,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嘴唇冻得发紫。
她抬起头,看向我。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大概只有十七八岁,五官清秀,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但此刻,那双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助、惊慌,以及一种仿佛迷路孩童般的、深深的怯懦。她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快速地在店内扫视了一圈,最后才怯生生地落在我脸上。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细微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打扰了……请问,还有……还有‘晚安茶’吗?”
“晚安茶”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祖父的遗嘱、那个紫砂罐、这条古怪的规矩……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眼前的情景太过诡异,超出了我二十多年来的认知范畴。
女孩见我不说话,眼神迅速黯淡下去,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光彩。她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转身逃离这个让她感到不安的地方。
“有!你等等。”
鬼使神差地,我脱口而出,叫住了她。一种混合着好奇、怜悯,以及履行祖父遗愿的责任感,驱散了我最初的惊愕。我指了指靠近楼梯口的那组看起来最柔软的旧沙发,“那边可以坐,你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去泡茶。”
女孩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激的神情,她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
我转身走向角落那个小小的茶水间。手指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我找到那个紫砂罐,揭开盖子,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再次弥漫开来。我用热水仔细烫洗了祖父常用的那个白瓷杯,拈一撮茶叶放入杯底,冲入滚烫的开水。干枯的茶叶和花瓣在热水中缓缓舒展,释放出更浓郁的香气,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