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她双手捧杯,温度透过陶瓷爬进掌心,一路蜿蜒到耳尖。
蒋晗没接话,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片刻后,才拉开抽屉,取出她的画册。
纸页翻动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被放大,像雪夜踩碎枯枝。
“线条太犹豫。”
他俯身,左手撑在桌沿,右手握笔,在石膏像的轮廓上重新勾了一条。
距离骤然拉近,余予安闻到他衬衫上极淡的冷杉香,混着一点墨水味。
那一瞬,她连呼吸都学会小心翼翼。
点评持续二十多分钟。
余予安渐渐忘了尴尬,不自觉进入“学生模式”,认真到鼻尖冒出细汗。
蒋晗讲完最后一处透视错误,抬眼时,灯光在他镜片上滑过一道冷光。
“今天就到这里。”
他扣上钢笔,动作干净利落,像给某份文件盖章。
余予安松了口气,抱着画册起身,目光扫过办公桌角落——
那里躺着一盒草莓牛奶,粉白包装,卡通奶牛冲她傻笑。
她每天喝的就是这个牌子,学校超市卖三块五一盒,第二盒半价。
蒋晗……也喝甜饮?
“教授,您——”
“助教买的。”
男人截得飞快,耳根却闪过一丝可疑的暗红,“我不喝甜的。”
余予安眨眨眼,把“那您为什么放抽屉最外侧”的疑问咽回肚子。
走出老楼,夜风裹着九月桂花香扑了满脸。
路灯刚亮,飞蛾在灯罩里撞出细碎的噼啪声。
余予安正准备摸手机叫校车,那辆黑色沃尔沃已经滑到台阶下,车灯闪了两下,像某种暗号。
驾驶座车窗降下,露出蒋晗被霓虹勾勒的侧脸——
“去西区?顺路。”
“教授,我——”
“上车,门禁前人多,校车要等三班。”
理由冠冕堂皇,语气却是“拒绝无效”。
余予安只好抱着书包钻进副驾驶,系安全带时,手指缠了两次才扣好。
车内比办公室还安静,钢琴曲是Debussy的《Clair de Lune》,她歌单里的第一首。
空调出风口微微上翘,风避开她额头,只吹动额前几缕碎发。
余予安用余光偷瞄,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清晰,腕表在表盘上投下一道冷银。
车窗外,梧桐树影不断掠过,像一帧帧黑白电影。
到宿舍楼下天已经黑透了。
余予安道谢,去解安全带,指尖刚碰到扣环,“咔哒”一声——
蒋晗也解了自己的。
他侧身,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今晚说的那几本画册,你拿回去参考。”
顿了顿,又补一句,“袋子里有防水的,别淋雨。”
她愣愣接过,纸袋沉甸甸的,最上方却露出那盒草莓牛奶的粉色边角。
“教授——”
“快回去吧,现在这个点该吃饭了。”
男人重新扣好安全带,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方才的“投喂”只是顺手。
发动机低低轰鸣,沃尔沃后退时,车灯在她脚边投下一圈晃动的光斑,像月亮被揉碎在地面。
推开宿舍门,三颗脑袋齐刷刷从床帘里探出。
“哟,草莓牛奶!”
小林眼尖,一把抢走,“蒋冰山给的?”我刚刚开始看见了。
余予安把画册抱在胸前,耳尖却红得滴血然后怯怯的说了一句:“顺路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