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轨之塔的顶端，时间仿佛静止。
我是希利亚尔，帝国第一占星术士。我穷尽一生追寻星辰的轨迹，解读命运的箴言。我的每一次占卜，都足以影响王朝更迭，决定万民生死。此刻，我正进行此生最重要的一次占星。我燃烧了半数生命力，窥探未来千年最大的变数。
星盘之上，万千光轨汇聚，最终凝成一个猩红的符号。
“灾厄之星”。
足以覆灭世界的灾祸，将由一人带来。
那人的星辰轨迹，我再熟悉不过。它明亮，炽热，充满了无尽的可能。二十年前，我从死人堆里将他抱起，为他取名“阿斯特”。星辰之子。我将他视若己出，倾囊相授。他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现在，星辰告诉我，我的骄傲，将是世界的终焉。
巨大的荒谬感与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培养了亲手毁灭世界的怪物。
“老师，您怎么了？占卜有结果了吗？”
阿斯特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端着一杯热茶，步伐轻盈。他今年刚好二十岁，身形挺拔，眉眼间满是未经世事的纯粹。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全然的信赖与孺慕。
我猛地合上星盘，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浓黑的液体像一条毒蛇，蜿蜒爬过珍贵的龙皮卷轴。我的心脏剧烈收缩。我该怎么告诉他？告诉他他的命运是毁灭？还是现在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我的手在袖中握紧了那柄专用于仪式，却也锋利无比的星银匕首。
阿斯特放下茶，快步上前，拿起抹布清理污渍，嘴里还念叨着：“老师，您太累了。这次占卜耗费太久，您该休息了。”
他毫无防备，后颈的皮肤光洁而脆弱。只要一下。一下就能终结这个可怕的预言。
我的指尖冰凉，几乎要握不住那柄匕首。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清理我弄出的烂摊子，没有一丝不耐烦。我想起他小时候发烧，抱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哭着说“老师不要离开我”。我想起他第一次成功绘制出完整的星盘，兴奋得满脸通红，像献宝一样捧到我面前。
我杀不了他。
我泄了气，松开匕首。喉咙干涩得厉害。
“不......没什么。”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几乎不属于我的平静声音说，“看起来好像失败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我，希利亚尔，一生中说的第一个谎言。对星辰的谎言，也是对我自己的谎言。
阿斯特抬起头，清澈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安慰。“失败也是常有的事，老师。您别太介怀。命运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窥探的。”
他笑着，像一缕阳光。
而我，却在这阳光下，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最深的冰窟。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我不再让他接触最高阶的星辰魔法。那些能够引动天体之力，足以改变现实法则的禁忌知识，我将它们全部封存。我开始交给他一些繁琐，枯燥，甚至毫无用T的基础任务。整理古籍，校对星图，打磨水晶透镜。
“老师，我们为什么要花三个月时间去重新测算一颗已经寂灭了八百年的恒星的引力常数？”阿斯特不解地问，他手里捧着一沓比他人还高的羊皮纸。
“基础决定高度。”我背对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的心太浮躁，需要打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