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像旁人预料的那样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跑路——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跑到哪儿去?她只是清点了一下自己的私房钱,又找来府里手艺最好的老银匠,关起门来嘀咕了半天。
几日后,一顶猩红如血的喜轿,在一路死寂和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抬进了森严酷烈的督主府。没有吹吹打打,没有鞭炮齐鸣,府门前连个红灯笼都没挂,只有两尊石狮子龇牙咧嘴,透着阴森气。
新房倒是布置得一片大红,只是那红色过于浓重,反而显得压抑。烛火跳跃,映着空荡荡的房间,伺候的丫鬟一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放下合卺酒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活像背后有鬼撵着。
沈金绡自己掀了盖头一角,打量四周。啧,家具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可惜款式冷硬,没半点喜庆味儿。她摸了摸袖子里那硬邦邦、沉甸甸的物事,心安了几分。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房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冷冽松香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先飘了进来。
沈金绡立刻把盖头扯好,端坐床沿。
来人停在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没用喜秤,直接伸手,修长冰冷的手指勾起大红盖头,随意一掀。
沈金绡抬头,对上一双眼睛。瞳仁极黑,极深,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眼尾却微微上挑,凭添几分妖异的风情。脸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薄唇抿成一条锐利的线。他穿着大红的蟒袍,本该是喜庆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只衬得那股子阴鸷戾气更加逼人。手指上套着一枚血玉扳指,红得触目惊心。
这就是蔺不言,活生生的阎王爷。
他打量着眼前的新娘,没有预料中的惊恐颤抖,也没有强作镇实的虚伪,那双杏眼里,甚至……有几分评估和算计?
沈金绡也在打量他,心里飞快拨着算盘:皮相顶级,可惜气质太煞,折价三成。权势滔天,加分五成。综合评估,高风险高回报,值得一搏。
不等蔺不言开口,她抢先一步,从袖子里掏出那金灿灿、明晃晃的物事,双手递了过去,脸上堆起一个职业化的、堪比当铺朝奉的诚恳笑容:“督主大人,深夜莅临,辛苦了。咱明人不说暗话,小女子沈金绡,今日嫁入贵府,一不为争宠,二不为碍眼。”她掂了掂手里那纯金打造、算珠拨动起来叮当作响的小算盘,“您杀您的人,我捞我的钱,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合作共赢,您看如何?这纯金小算盘,算是我的投名状,往后府里账目有什么不清不楚的,我帮您算!”
饶是蔺不言见惯了风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怔了一瞬。他目光落在那个足有巴掌大、做工精巧却透着一股子暴发户气息的金算盘上,又移到沈金绡那张写满“真诚合作”的脸上。血玉扳指轻轻敲击着黄花梨的床沿,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
半晌,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点冷飕飕的玩味:“沈金绡?安定伯倒是养了个有趣的女儿。”他俯身,凑近了些,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若本座说……除了捞钱,还想顺便捞点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