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把砂锅从灶上拎下来时，指腹被烫得发麻。她咬着唇倒吸冷气，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那里传来婆婆刘芬尖利的嗓门，像生锈的剪刀划开傍晚的宁静。
“周磊！你给我说清楚！这个月工资怎么少了两千？是不是又被你媳妇贴给她娘家了？我就知道，娶个外地媳妇就是填不满的窟窿！”
砂锅里的莲藕排骨汤咕嘟着，白汽氤氲了她的眼镜片。苏薇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还留着上周被刘芬摔碎碗时溅上的油渍。三年婚姻，她早就学会了在这样的争吵里给自己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可今天，那道墙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得嗡嗡作响。
“妈，那钱是交物业费了。”周磊的声音隔着厨房门传进来，带着她听了三年的疲惫，“晴晴她……她没拿。”
“没拿？我看就是她撺掇你藏私房钱！”刘芬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昨天还看见她给她妈打电话，哭哭啼啼的，指不定又在说我坏话！告诉你周磊，这钱必须给我交出来！家里的钱，就得由我管着才放心！”
苏薇握着砂锅把手的指节泛白。她确实给母亲打过电话，但不是哭哭啼啼，是母亲类风湿犯了，她想寄点药回去。刘芬在旁边听见只言片语，转头就编排成这样——这样的戏码，三年来上演了无数次。
她端着砂锅走出厨房，白汽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刘芬正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周磊蹲在地上捡被扫到桌下的遥控器，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汤好了，趁热喝吧。”苏薇把砂锅放在餐桌上，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
刘芬瞥了眼砂锅，鼻子里哼出一声：“又是莲藕汤？我说过多少次，我不爱吃这玩意儿！周磊从小就随我，也不爱吃，你偏要做，是不是故意跟我们娘俩作对？”
“医生说您血脂高，喝这个好。”苏薇解下围裙，叠得方方正正，“而且周磊上周说想吃。”
“他想吃？他敢跟我抢嘴？”刘芬猛地一拍桌子，砂锅盖子“哐当”一声跳起来，滚烫的汤溅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的印子，“我看你就是成心的！做个汤都不安分，指不定在里面下了什么药！”
周磊猛地站起来：“妈！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刘芬立刻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大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连喝口汤都要看媳妇脸色！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邻居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周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拽了拽苏薇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晴晴，你跟妈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苏薇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争辩，不想解释，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她想起三个月前，刘芬把她母亲陪嫁的玉镯偷偷拿给小姑子周雪，她发现时质问，刘芬撒泼说“一家人戴戴怎么了”，周磊也是这样拽着她的胳膊，说“晴晴，妈年纪大了，你让着点”。
那时她让了。可退让像块海绵，吸饱了委屈，终究会沉甸甸地压垮人。
“我没错。”苏薇挣开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要道歉，也是她给我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