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我第137次对顾沉说这句话,同时拧动床头的八音盒。
齿轮转动,《致爱丽丝》磕绊地响起来。
他车祸失忆后,我每天用这个八音盒唤醒他,告诉他我们是相爱七年的夫妻。
直到我在阁楼发现另一个八音盒,底座刻着「给真正的爱人」。
调音针划破旋律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的录音:
「快想起来,你妹妹的死不是意外——」
而他在身后轻笑:「原来你每天给我下药,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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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
微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卧室内投下一道细窄的、尘埃浮动的轨迹。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试图掩盖、却终究未能成功的,一种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混合着药物淡淡的苦涩。
我第137次说出这句话,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像怕惊扰了什么。指尖触到床头柜上那只珐琅彩绘的八音盒,冰凉的质感顺着皮肤蔓延开。
盒面上描绘着繁复的玫瑰图案,色泽艳丽得有些不真实。我熟练地拧动侧面的发条钥匙,齿轮咬合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略显滞涩。
《致爱丽丝》的调子响了起来,磕磕绊绊,几个音符总是慢半拍,或者突兀地拔高,像是一个学琴不久的孩子生疏的练习曲。
但这残缺的旋律,却是这间死气沉沉的卧室里,每一天开始的唯一仪式。
大床中央,顾沉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薄雾,空洞地转向我,带着初醒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这眼神,每次接触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顾沉,”我俯下身,替他理了理额前微乱的碎发,指尖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是正常的、活人的温热,这让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睡得好吗?头还疼不疼?”
他微微蹙眉,像是在努力辨认我,又像是在对抗脑内某种无形的阻滞。
几秒后,那层薄雾似乎散去些许,他极轻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水。”
我立刻转身去倒水,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扶他起来,将温水递到他唇边。他低头喝水的时候,脖颈显得异常脆弱,喉结上下滚动。
不过三个月,一场车祸就把他从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冷硬如铁的男人,变成了眼前这个连喝水都需要人照顾的、易碎的瓷器。
而我是他唯一的保管员。
等他喝完水,我重新扶他躺好,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照片是在海边拍的,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色,我依偎在顾沉怀里,两人都笑得毫无阴霾,他的手臂紧紧环着我的腰。
“记得吗?”我指着照片,声音里注入恰到好处的温柔和怀念,“这是我们结婚三周年去马尔代夫度假时拍的。那天你还说,要带我去看遍世界上所有的海。”
顾沉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他的眉头依然微微锁着,像是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文物。
最终,他抬起眼,看向我,眼神里的茫然褪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驯顺的依赖。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嗯……有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