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那根针,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推了进去。有点印象。每次都是这个回答。不多不少,刚好够维持这个用谎言编织的脆弱平衡。
“我们是夫妻,”我放下相框,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手,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此刻却有些无力地任由我握着,“结婚七年了。你很爱我,顾沉。”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强调,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也很爱你。”
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仿佛在消化这个他每天都需要重新学习的事实。
这就是我们第137个“新的一天”的开始。和之前136天,并无本质区别。
医生说他很幸运,那么严重的车祸,只是脑部受到撞击,导致选择性失忆,身体其他机能都在缓慢恢复。
但具体忘了什么,能记起多少,什么时候能恢复,都是未知数。医生暗示,熟悉的场景、物品、声音,或许能刺激记忆的复苏。
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八音盒。
2
我告诉他,这是我们定情信物。在他第一次正式约我出去,在那家灯光昏黄、流淌着爵士乐的餐厅里,他将这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推到我面前。
我打开它,《致爱丽丝》响起时,他隔着桌子握住我的手,说:“以后每一天,我都想和你一起听这首歌。”
事实上,这个八音盒是在他出事后,我从一堆旧物里翻找出来的。它原本属于谁,为何会出现在我们的杂物间,我毫无头绪。
但它的存在,它的音乐,成了我构建这个虚幻世界的支点。我需要他“记得”我们很相爱,需要他依赖我,需要他……忘记一些事情。
比如,他妹妹,顾苒。
那个像小鹿一样灵动、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女孩,在一年前的一个雨夜,从自家阳台坠落,当场身亡。
警方调查结果是意外失足。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顾沉也知道,或者说,他曾经知道。
在顾苒死后那段时间,他变得异常沉默,眼神里时常掠过我看不懂的阴鸷和痛苦。
我们之间开始出现裂痕,争吵,冷战,那个曾经温馨的家,渐渐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战场。
然后,就是那场诡异的车祸。发生在顾苒忌日的前一晚,他独自驾车外出,回来的路上冲下了护栏。
我甩甩头,把那些混乱阴暗的念头驱散。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前最要紧的,是让顾沉稳定下来,让他活在我为他精心布置的“现在”里。
喂他吃完早餐和必须的药物,看着他重新睡去,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我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
3
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板,我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每天这场演出,耗光了我所有的心力。
客厅里光线明亮许多,但我却觉得比那间卧室更加压抑。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景象,车水马龙,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与我无关。
这个家,宽敞,奢华,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却冷得像个样板间。
顾沉出事前,这里已经是这样了。出事後,更是彻底沦为一座寂静的牢笼。
我走到酒柜前,倒了小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