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他嗤笑一声,“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能干什么?我这儿可不养闲人。”
“我能干!”我急切地保证,“我能揉面,能烧火,能送外卖!我什么苦都能吃!求你了老板,给我一次机会!”为了活下去,为了那该死的档案,我放下了所有的尊严。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半分钟,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头牲口的价值。最后,他猛地一松手,我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行,”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这个夏天,你就留在我这儿干活抵债。包吃包住,什么时候我觉得你那二十块钱还清了,你什么时候滚蛋。”
我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我以为,这只是我为了生存做出的无奈选择。我以为,只要熬过这个夏天,我就能拿着录取通知书,走向光明的未来。但我不知道,从我踏入这家包子铺的那一刻起,一只无形的大手,已经将我推向了一个更黑暗、更复杂的深渊。
2
包子铺的活,比我想象的要苦上百倍。我成了老张口中的“小林”,每天凌晨三点就要爬起来。天还是一片漆黑,整条街只有我们店的灯亮着,像一座孤岛。
我的第一项工作是和面。北方的面点讲究力道,几十斤的面粉倒进大盆里,加热水,然后用一根比我胳膊还粗的木棍搅动。老张说,好面要“三光”,盆光、手光、面光。我瘦弱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劲,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胳膊酸痛得像要断掉。老张就在一旁冷眼看着,时不时骂上一句:“没吃饭吗?用力!面揉不透,包子皮就没嚼劲,砸我老张的招牌!”
揉好的面要发酵,然后是烧火。店里用的是最老式的蜂窝煤炉子,点火时浓烟滚滚,呛得我眼泪直流,咳个不停。整个上午,我都要守在炉子边,看着火候,给蒸笼换水,一张脸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活像个从烟囱里爬出来的耗子。
店里最忙的时候是早上和中午,我还要负责送外卖。没有电动车,全靠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方圆三公里内的写字楼、居民区,都是我的范围。夏天的哏都像个巨大的蒸笼,我骑着车在车流中穿梭,汗水湿透了身上那件油腻的围裙,有时候一天要跑上二三十趟,回到店里,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日子就在这无休止的劳作中一天天过去。身体上的疲惫尚可忍受,精神上的折磨才最致命。我不敢去想我的大学,不敢去想我的未来。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后厨那张由几块木板搭成的简陋小床上,闻着空气中永远散不去的面粉和油烟味,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
奶奶的脸庞总是在我眼前浮现。她在葬礼上,叔叔林建军哭得比谁都伤心,他攥着我的手,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发誓:“哥、嫂子,你们放心走吧!小墨就是我亲儿子,我一定把他供到大学毕业,让他成才!”
我信了。在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后,我把他当成了黑暗中的唯一一根浮木。我甚至感激他,以为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是靠得住的。
高考出分那天,718分,我成了这座城市的理科状元。我捏着查分页面截图,像个疯子一样冲回家,我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个告诉叔叔,告诉他,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