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为他是黑五类。他的腿,也是当年被批斗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激进的红卫兵小将给踹断的。我问过我爷:“爷,你真没看清楚当时谁踹的你么?”。我爷回我:“当时从外地来的十几个红卫兵小将,挨批斗的也是十来个人,我们都被绳子困着,在批斗台子上,都低着头挨批斗,真不知道是谁踹的。就是看着是谁,也不认识啊。他们又不是当地人,不知道哪里来的串联的一群红卫兵。”

其实,我爷的文化程度,比会记王大脑袋高多了。我爷是地主家的小少爷 ,是上过林东师范大学的,正宗的大学毕业生。也幸好我爷回了村里,村里的运动没那么多,没那么严重,唯一的一次外地来的红卫兵运动,虽说瘸了一条腿,却保住了一条命。

我爷的亲大哥,在市里的一个局里,运动之前是局长。运动来了,因为地主成分,多次被批斗,后来的一次武斗,被捆绑在雨中,被打之后又淋了半天雨(不准他回家,故意让他们黑五类在台上淋雨),到家第二天就死了。好在后来,我大爷爷被平反了。补发工资,死亡补偿金,还给他大儿子安排了替班工作。(我大爷爷这个大儿子是领养的,我这个大伯十岁的时候,我大爷爷才生了我小叔。)

不说我爷的事儿了,我爷虽说没捞着吃油炸鬼,没被毒到,他也赶不了车,没资格,更没技术。

想着在家里炕上躺着的两个捂着肚子哼哼的人,我爸和我爷一商量。我爷瘸着腿,直接和我爸一起去找社里的卫生室,找卫生员去了。

卫生室和离饲养棚隔着一个院子,中间的院子是贸易货站(收筐收猪毛、鸡蛋之类的农产品,仅限卖油盐酱醋,卫生纸火柴香皂灯油之类的日用小商品。想买棉布,红糖只能去镇上,去那个叫红星供销社的大商店去买。贸易货站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站长,是队长的小舅子谢老歪,一个售货员,是队长的小舅子媳妇刘菊花,据说是因为刘菊花识字,读过小学三年级,会写洋字码,会记账。)。

不说贸易货站了,就谢老歪那个小儿麻痹症都能娶个天仙是的刘菊花。我爸这个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的阳刚大汉,因为家庭成分不好,三十多岁才娶到我妈。我爸一米八几,我妈还不到一米五。我妈打我爸的时候,蹦了几蹦,蹦挺高没够到我爸的脸。

是我妈相中我爸的,我妈家跟队长也有没太拐弯的亲戚。我妈的太爷爷,跟队长的爷爷是亲哥俩,虽然这哥俩活着的时候不对付,没少打仗。

贸易货站住在站长一家人。卫生室自然住着卫生员。里面没有多少西药,中药倒是好几个药架子,都是一抽屉一抽屉的小匣子。

卫生员父子到底有常识,没吃蓖麻油炸的油条。 我爸进屋的时候,爷俩正清醒的制药。在给甘草去除木质的芯。

我爸就跟卫生员父子说了情况。说了接生婆谢大脚吃了蓖麻子炸的油条肚子痛。我我妈要生了也肚子痛。

接生员爷俩听完了我爸的话,老钱大夫就说:“蓖麻子油中毒有解药,可是接生孩子,我们爷俩谁也没干过这事儿啊!”

我爷拖着残腿,就要下跪:“老钱,我儿媳妇眼看就要生了,你能眼瞅着一尸两命吗?别人我不知道,你儿子钱大手,可是给队里的母马接生过的。我们也是实在没有招儿了,你就死马当活马医,你救活了母子有功,救不活也没过,二舅给你磕一个,你看行不?”